第3章 憶蔡元培(3)(2 / 2)

那時候我又有一個理想,以為文理是不能分科的。例如文科的哲學,必植基於自然科學;而理科學者最後的假定,亦往往牽涉哲學。從前心理學附入哲學,而現在用實驗法,應列入理科;教育學與美學,也漸用實驗法,有同一趨勢。地理學的人文方麵,應屬文科,而地質地文等方麵屬理科。曆史學自有史以來,屬文科,而推原於地質學的冰期與宇宙生成論,則屬於理科。所以把北大的三科界限撤去而列為十四係,廢學長,設係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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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關於文學、哲學等學係,本來有若幹基本教員;自從胡適之君到校後,聲應氣求,又引進了多數的同誌,所以興會較高一點。預定的自然科學、社會科學、文學、國學四種研究所,止有國學研究所先辦起來了。在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方麵,比較地困難一點。自民國九年起,自然科學諸係,請到了丁巽甫、顏任光、李潤章諸君主持物理係;李仲揆君主持地質係;在化學係本有王撫五、陳聘丞、丁庶為諸君,而這時候又增聘程寰西、石蘅青諸君;在生物學係本已有鍾憲鬯君在東南、西南各省搜羅動植物標本,有李石曾君講授學理,而這時候又增聘譚仲逵君。於是整理各係的實驗室與圖書室,使學生在教員指導之下,切實用功;改造第二院禮堂與庭園,使合於講演之用。在社會科學方麵,請到王雪艇、周鯁生、皮皓白諸君;一麵誠意指導提起學生好學的精神,一麵廣購圖書雜誌,給學生以自由考索的工具。丁巽甫君以物理學教授兼預科主任,提高預科程度。於是北大始達到各係平均發展的境界。

我是素來主張男女平等的。九年,有女學生要求進校,以考期已過,姑錄為旁聽生。及暑假招考,就正式招收女生。有人問我:“兼收女生是新法,為什麼不先請教育部核準?”我說:“教育部的大學令,並沒有專收男生的規定;從前女生不來要求,所以沒有女生;現在女生來要求,而程度又夠得上,大學就沒有拒絕的理。”這是男女同校的開始,後來各大學都兼收女生了。

我是佩服章實齋先生的。那時候國史館附設在北大,我定了一個計劃,分征集、纂輯兩股;纂輯股又分通史、民國史兩類;均從長編入手,並編曆史辭典。聘屠敬山、張蔚西、薛閬仙、童亦韓、徐貽孫諸君分任征集編纂等務。後來政府忽又有國史館獨立一案,別行組織。於是張君所編的民國史,薛、童、徐諸君所編的辭典,均因篇帙無多,視同廢紙;止有屠君在館中仍編他的蒙兀兒史,躬自保存,沒有散失。

我本來很注意於美育的。北大有美學及美術史教課,除中國美術史由葉浩吾君講授外,沒有人肯講美學。十年,我講了十餘次,因足疾進醫院停止。至於美育的設備,曾設書法研究會,請沈尹默、馬叔平諸君主持。設畫法研究會,請賀履之、湯定之諸君教授國畫;比國楷次君教授油畫。設音樂研究會,請蕭友梅君主持。均聽學生自由選習。

我在“愛國學社”時,曾斷發而習兵操。對於北大學生之願受軍事訓練的,常特別助成。曾集這些學生,編成學生軍,聘白雄遠君任教練之責,亦請蔣百裏、黃膺白諸君到場演講。白君勤懇而有恒,曆十年如一日,實為難得的軍人。

我在九年的冬季,曾往歐美考察高等教育狀況,曆一年回來。這期間的校長任務,是由總務長蔣君代理的。回國以後,看北京政府的情形,日壞一日;我處在與政府常有接觸的地位,日想脫離。十一年冬,財政總長羅鈞任君忽以金佛朗問題被逮,釋放後,又因教育總長彭允彝君提議,重複收禁。我對於彭君此舉,在公議上,認為是蹂躪人權獻媚軍閥的勾當;在私情上,羅君是我在北大的同事,而且於考察教育時為最密切的同伴,他的操守,為我所深信。我不免大抱不平,與湯爾和、邵飄萍、蔣夢麟諸君會商,均認有表示的必要。我於是一麵遞辭呈,一麵離京。隔了幾個月,賄選總統的布置,漸漸地實現;而要求我回校的代表,還是不絕。我遂於十二年七月間重往歐洲,表示決心;至十五年,始回國。那時候,京津間適有戰爭,不能回校一看。十六年,國民政府成立,我在大學院,試行大學區製,以北大劃入北平大學區範圍,於是我的北京大學校長的名義,始得取銷。

綜計我居北京大學校長的名義,十年有半;而實際在校辦事,不過五年有半。一經回憶,不勝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