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造成磨擦的原因之一吧。)
不過佑鹿認為,能夠交談就是顯著的進步。
像是順便提起,佑鹿改變了話題。
“關於你妹。”
“你想涉入別人的家務事?我對你家可沒興趣。”
“她從以前就是那種個性?”佑鹿小口小口啜飲柳橙汁。“還真是截然相反啊。”
“你什麼時候變成心理醫生了?”
“她是個開朗的好女孩不是嗎?”
“……她的開朗是天生的。”雪風答道。“很少沮喪,也沒遇過挫折。我們看到的世界是不同顏色。”
“真有哲學性啊。雙胞胎竟然那麼不同?”
“因為榛名長期寄養在親戚家。幼時環境不同,性格自然會產生差異。那個親戚……現在也不在了。”
佑鹿沒有問原因。這種家庭確實越來越多了。
“比起冷漠,當然是開朗比較好對吧?”
他帶點諷刺地說。
“……是啊。”
“至少要那樣才會受男生歡迎唷。”
“如果你是在說我的個性,不用你雞婆。”
佑鹿被狠狠瞪了一眼。之後,雪風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榛名她……不太適合這種學校。”
“既然入學了,應該是有素質吧。”
“有阿尼瑪斯不等於個性適合戰鬥。我很不希望她介入這種事……”
她雖然沒有歎氣,但語氣中透露出這種氛圍。
“你好像很為榛名著想喔。”
“因為是雙胞胎,我又是姐姐。”
“哇塞,真像人類。”
“……”
她之所以沉默,應該是在盤算要怎麼砍佑鹿的頭吧。
“你和妹妹在一起到什麼時候?”
“我們是在十一歲左右時一起生活的。隻有小孩子的生活非常辛苦。大致就這樣了。”
她打算結束談話。她本來就是個不太喜歡說自己的事的人。
佑鹿刻意刺探道:
“那哥哥呢?”
“……”
沒有回答。
“你們那時候果然是三個人一起生活吧?”
“……”
隔了一會兒後,雪風隻稍微提到:
“那種男人……”
“嗯?”
“那種男人才不是哥哥。”
說完,她便起身離開。
不知不覺間,用餐時間已經結束。
餐廳兼禮堂外,空氣冷冽。果然入夜後還是會冷。這多少和這裏不是市區有關吧。
吃完飯的學生,紛紛返回各自的寄宿舍。之後是自由時間。認真的學生會念書或是勤於訓練,其他人則是玩樂。到了夏天,還會有人放煙火。
用餐時間一結束,雪風旋即走了出去。由於青葉仍繼續和朋友聊天,佑鹿便一個人回去。
(怎麼辦呢?)
佑鹿心想:其實還有很多事想問雪風,但是看她那個態度,短期內是不可能了。話說回來,我竟然會這麼在意雪風個人的事,看來野分的話深深影響了我。
他晃啊晃地刻意繞遠路。盡管月亮沒有出來,偶爾來個夜間散步也挺不錯的。
他朝寄宿舍反方向走去。這一帶是小雜樹林。白天時綠得耀眼,到了晚上,看起來隻像一團黑色固體。
“很適合試膽量呐……”
佑鹿不知道這裏確實被稱為夏天的試膽名勝。
他在這一帶繞一圈,正要返回寄宿舍時,不禁發出聲音:
“咦……?”
視野的一角閃過什麼東西。
他凝神看去。那是人影,漸漸走入雜樹林裏。
雖然隻閃過一眼,的確是女孩子沒錯。而且不是教職員,因為她穿著三瀧高中的製服。
(這麼晚來這裏幹嘛啊?)
佑鹿也沒資格說別人,不過女孩子一個人還是有點奇怪。
幽會(這麼形容雖然很落伍)嗎?可是,對方呢?女學生對男性職員抱持過度愛意是女校的常情,三瀧高中也看得到這種情況。校方當然嚴格禁止這類交往,畢竟重要的戰娘之身要是有什麼閃失就糟了。
一旦被發現將受到保安要員管束,更慘的還會被丟進個人牢房。教師的罪較重,會被強製調職到別的學校。
佑鹿一邊思忖“真危險啊”,一邊朝著人影的方向走去。他打算看到時要警告他們一下,不過更重要的是好奇心使然。她想做什麼呢?
他靜悄悄地踏入樹林之中。最近傳說這一帶有野狗出沒。
“啊……”
人影頓時映入眼簾。
果然是女學生。盡管因為天色幽暗,不凝神看難以辨視,但肯定不會錯。
(那不是……榛名嗎……?)
前幾天才認識的,雪風的妹妹。
她倚著山毛樺樹站立,靜止不動。雖然有帶刀,但那模樣看起來不像要進行特訓。
(她在做什麼……?)
果然是和男人約會嗎?可是,沒有誰從寄宿舍過來的動靜。女孩子一個人在這種地方發呆未免奇怪,雖然隱身的佑鹿也夠怪了。
不久之後,暗處的一角有動靜。
濃霧迷漫。由於是在夜間起霧,能見度非常低。濃霧凝聚起來,下一瞬間就像被吹散般消散。
霧散後,一名男子站在那裏。
這時,佑鹿有種男子是瞬間移動過來的錯覺。實際上那人應該是用某種手法潛入。男子的出現就是這麼唐突。
男子還很年輕。看不出長相,好像是長發,穿著長下擺的外套。
為了想辦法看清楚長相,佑鹿壓低身子微微往前靠近,一下瞪大一下眯眼。
(總覺得很難……啥?)
他差點叫出來。
他認得那男人。就是之前侵入教務館,在轉瞬間消失身影的男人。校內恐怕隻有佑鹿看過他,他就是那時候的男人。
(為什麼會和雪風的妹妹?)
是要戰鬥嗎?佑鹿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不過並非如此。
因為榛名衝到男人身邊,跳起來抱住了他。
(……?)
她的態度簡直就像是向飼主撒嬌的寵物。男人也不斷摸榛名的頭。那不是敵對關係。
這是怎麼回事?佑鹿不得不這麼想。
榛名緊抱著男人,不知在說什麼。為了聽得更清楚,佑鹿又往前接近了些。
“……你真的來見我了呢。”
榛名的音質很柔,可以用“甜美”來形容。
“當然啦。隻要是榛名在的地方,不管是哪裏我都會去的。”
“謝謝……我最喜歡你了。”
既然她說喜歡,就是情侶囉?不過總覺得不太像。應該說榛名的態度與對待雪風時一樣。
好一會兒,榛名活像隻貓似地磨蹭著男人的臉。
“……我呀,上次跟姐姐去玩了呢。”
她是指雪風。男人並沒有露出吃驚的樣子。
“她怎麼樣?”
“很冷淡。所以我說了一大堆話。”
“哈哈哈。隻要你像這樣一直邀她去玩,總有一天會交談的。”
“嗯。對了,姐姐又組班了唷。”
“真難得啊。”
“是叫做敷波佑鹿的男孩子。”
自己的名字被提到,佑鹿緊張了一下。
“……喔,我有見過他。”
“真的?”
“隻有一次。是個看起來挺有未來的男孩子。”
說什麼未來,你是負責安排出路的老師嗎?不過從這番話,聽得出男人似乎認識當時在教務館的佑鹿。
說到這裏,榛名總算放開抱住男人的手。
“呐,你不和姐姐見麵嗎?”
“雪風嗎?”
“嗯,不想見她嗎?”
“當然想見啊。畢竟好一陣子沒和她說話了。”
“那,我去帶她來?”
“你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光是像這樣偷偷見麵,就已經違反校規了吧。萬一發生什麼事,雪風會被學校罵唷。”
“我並不想那樣。”
“而且,雪風好像討厭我呢。”
“……是嗎?”
“可惜是呢。”
榛名的音量提高了些。
“應該不會的!因為姐姐也說了,還想再一起住啊。”
“她那樣說,我真高興。不過雪風還沒有喜歡我,最好之後再見她。”
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知道榛名很沮喪。
男人的表情非常溫柔。他八成是一字一字仔細解釋給年幼的榛名聽,完全感覺不到他出現時的陰森感。
他又摸了摸榛名的頭。
“你放心,總有一天雪風會諒解我。應該不用太久,到時候我會去見她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啦。所以現在,像這樣和我見麵的事,還是要先當成秘密唷。”
“嗯……對姐姐也是?”
“是啊,最好也別讓雪風知道。那會讓她操心。”
“我知道了。”
榛名用力點頭。
一陣強風吹過,佑鹿壓住製服下擺。
“那今天就到這裏。”男人說。
“啊啊,人家還想多聊一會兒。”
“還會再見麵唷。”
“真的?”
“當然。”男人發出溫柔的聲音,“我啊,很想和榛名一起生活,希望榛名來我這邊。那樣的話,會有很棒的事發生,大家都會幸福。所以在那天來臨前,你要再忍耐一下。”
“……嗯。”
他輕輕揮手。
榛名落寞地看著男人。不久,她像是下定決心似地問道:
“呐……你喜歡姐姐嗎?”
“當然啦。”
“比喜歡我還喜歡?”
“應該是喜歡榛名多一點吧。”
男人莞爾一笑,榛名也跟著笑了。
“那我走囉。”
“嗯。要再……”
榛名最後的話,消失在風中。佑鹿隻勉強聽到一點點。
男人的身影仿佛融入黑暗般消失了。榛名也步出雜樹林。
確定二人都離開後,佑鹿站起身。
因為一直蹲著,身體關節到處發出聲響。他伸了伸懶腰。
肌肉很僵硬。他其實很痛,可是腦中像是毫不在意這種事般,一直回蕩著一句話。
就是榛名最後說的話。
(那家夥是……)
“你是敷波吧。”
佑鹿“哇”了一聲,回過頭。白色物體躍入眼前。
他沒有細看,總之先往後跳開。
這麼做奏效了,因為鋼刀掃過了佑鹿原本站的空間,
“閃得好。”
是那家夥。以為已經離開了的男人,就在眼前。
他拿著日本刀。和這裏的學生使用的刀很像,但是刀刃非常寬。
“你一直在偷聽吧?”
男人的表情扭曲。佑鹿興起最好跟他道歉的想法,但旋即打消念頭。沒必要向拿刀砍我的家夥道歉。
“到底怎樣,你全聽到了嗎?”
“沒聽到多少。”
他自認聽到了大部分談話,所以這是謊言。
“那麼,你知道我是誰了吧。”
“……”
“嗯,算了。之前照過麵,我本來就打算遲早要去找你。”
“你……是誰?”
他拿著刀,雙手一攤說:
“如你所見。”
“誰知道啊。”
“看起來很像……人類吧。”
“不是嗎?”
他怎麼看都是人,如果不是就不得了了。
“也有人說我不是。”
“什麼嘛?”
“真的是什麼嘛。我自認為是人,隻是立場和你們不同罷了。”
“什麼……?”
男人突然動了。
他踏出腳。若單就這點來看,那隻是不經意的動作,可是速度迥然不同。他在刹那間來到佑鹿身旁,不受黑暗影響,刀刃熠熠。
“哇啊……!”
佑鹿趕緊拔出自己的短刀,發出“鏘”一聲,架開對方的刀。
“喔……”不知為何男人發出驚歎,“你的武器很奇特。”
“……”
盡管是攻擊麵不足的寒酸愛刀,佑鹿仍然舉刀威嚇。
男人笑道:
“你打算戰鬥?”
“……是你先砍過來的吧。”
“也是。因為被你看到和榛名的事,我本來打算殺掉你,沒想到會看到那個武器。嗯,有意思。”
“我可是一點也不覺得有趣。”
“你應該對擁有那把武器感到驕傲唷。前提是要能駕輕就熟就是了。”
不知道那一天會是何時。說起來,我為什麼非得讓這家夥告訴我這種事啊?
“……你到底是誰?”
“唷,你沒聽說嗎?”
“聽誰說啊?”
“雪風。”
咻。男人揮刀。佑鹿這次是輕鬆閃過,看來對方似乎不是認真砍。
“對了,我還是報上名字吧。我叫出雲。”
“出雲……”
“你最好記住,今後你恐怕會一再聽到這個名字。”
“說什麼……”
佑鹿本想說“傻話”,這時刮起一陣風。
出雲的身體輕柔地浮起。
佑鹿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浮起來了。也有可能是幻覺。不過男人的身體乘著風,漸漸遠離佑鹿。
“我走了,敷波。”出雲微微一笑,“再見。”
他的身體漸漸被黑暗吞噬。
這次,出雲真的消失了。雜樹林裏隻剩下佑鹿一個人。
佑鹿將短刀收進鞘內。
手伸向肩膀,感到一陣酸痛。這是緊張造成肌肉緊繃的關係。
腦海裏浮現的是出雲的身影和聲音。
佑鹿想把它趕出腦袋,以免被卷入什麼麻煩事,可是反倒深深烙印在腦海裏。
(出雲……)
我曾經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怎麼回事?就連這個名字也在腦中縈繞,遲遲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