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糟了?我們是因為有威釋,才能和拉魯瓦勢均力敵地戰鬥。”
如果沒有威釋,人類將完全派不上用場,比螳臂擋車還不如。
“研究機構好像也很恐慌呐。但是不久後,出現了能夠打敗那個拉魯瓦,釋放特別威釋的戰娘。”
梅貝魯拿茶壺過來,將熱開水注入茶杯。
“而且不隻是那個女孩,各地紛紛出現了擁有相同威釋的戰娘。原以為這下子能夠輕鬆戰勝拉魯瓦,結果又出現了擁有那種威釋抵抗力的拉魯瓦。”
“這……”
“之後你就知道了吧。沒完沒了。一出現能輕易打倒拉魯瓦的威釋,擁有抵抗力的拉魯瓦就會跟著出現。現在已經累積到四種了。”
她咕嚕咕嚕喝著熱開水。
“學者們做了種種解釋,但那是類似自然法則的東西呐。”
“出現的速度真快啊。這種事不是應該曆經好幾世代慢慢轉變嗎?”
“我們是和不知真麵目為何的怪物作戰呐。它們的變化速度非常快唷。”
梅貝魯晃動茶杯,甩掉水滴。
“……可是我是無屬性耶,沒有在那四種裏麵。”
“記錄中也有無屬性。不過從它很快就消失看來,應該是起不了什麼作用吧。”
佑鹿露出“嘎”的表情。
“難道我也是啊!”
“不知道。也有人說無屬性比其他所有屬性都弱。”
“爛透了。”
“不過,事到如今又出現無屬性,說不定是某個地方存在著隻有你能打倒的拉魯瓦。”
自稱十一歲的她陰沉地笑著說道。
“什麼意思?”
“就是新種拉魯瓦啦。我的意思是,說不定有以往的方法、屬性所無法抗衡的敵人,或者接下來會出現。”
佑鹿的背脊打了個顫。
“……這麼說,我是因為必要才會在這裏?”
“沒錯。”
我不會說這是胡扯。
說起來,我明明是男生,卻擁有阿尼瑪斯這件事本身就夠詭異了。還那麼恰巧地被發現有阿尼瑪斯,轉入女校,與拉魯瓦戰鬥。
很難想象是國家機構特意把我納入這裏,一切應該是一連串的偶然吧。但是,如果這個偶然本身就是遵循著某種法則呢?
想到這裏,佑鹿決定不再思索。因為那樣就成了超自然現象,再不就是奇幻。命運這個字眼雖然很美,佑鹿還沒有停止思考到無條件委身於命運。
但是他無法反駁梅貝魯的說法。盡管不是輕易認同,但確實有說服力。
“別說這種複雜的事了吧。”
佑鹿企圖改變話題。
“也就是說,梅貝魯小姐你也不了解這把刀嘍?”
“是啊。用了就知道。這是最好的方法。”
感覺像是繞回了原點。
不過,雖說用了就知道,我實在非常沒把握。打倒中級拉魯瓦時,短刀雖然在瞬間發出白光並伸長,之後就完全沒有動靜。
佑鹿在手中把玩小刀。這時,小屋的門發出哢答哢答的聲音。
“是客人吧?”
“好像是呐。敷波,去幫我開門。”
“喂,為什麼……”
“剛才的上課費。”
被她這麼一說,也就沒辦法了。佑鹿站起身,手放到不好開關的拉門上。
“好好,我現在打開囉。”
門發出哢答哢答的聲音,橫向滑開。
在那裏的是三瀧的女學生。一頭長直發紮在後麵,薄唇緊閉成一條線。細長的眼睛極具魅力,不過被凝視時有點恐怖。
佑鹿看過她。是那天晚上,在雪風和榛名之後出現的那名少女。
少女瞄了佑鹿一眼。
“梅貝魯小姐呢……?”
“啊……在裏麵。”
他移動身體,讓出門前的路。少女沒有特別致謝,逕自走入。
她向梅貝魯行禮。
“麻煩你了。”
“喔喔,我在等你呢。”
梅貝魯將裹著黑鞘的日本刀遞給她。
“時間很趕,不過我重新冶煉了。平常要勤於磨刀唷。”
“謝謝。”
少女恭敬地收下。
“要喝茶嗎?”
“不,我還有事。”
她沒有看佑鹿,直接走了出去。
“……也有這種認真的學生啊。”
佑鹿喃喃自語。梅貝魯又從水壺裏倒出熱開水。
“因為刀身彎了,拜托我幫她重新冶煉呐。也算是認真吧。”
“是這樣喔?”
“因為有對抗賽,對武器變得很神經質。你不也一樣。”
他從敞開的門,望著少女離去的方向。
“……我在我們寄宿舍附近看過她呢。”
“章義舍嗎?我想也是。”
“梅貝魯小姐,你知道什麼嗎?”
“你不知道嗎?”
梅貝魯一臉意外。
“知道什麼?”
佑鹿驚訝地睜大眼睛。
“那女孩叫做葉島野分。”
刀匠少女一邊啜飲熱開水,一邊補充道:
“她原本是章義舍八班。在雪風身旁留到最後,到頭來還是分道揚鑣。”
“……和雪風?”
“是啊。一直想相信雪風,最後無法如願的那個女孩。”
梅貝魯打開爐灶的小門。裏麵不知何時已燃起熊熊火焰。
佑鹿辭別梅貝魯,快步下山。天色雖然還很亮,但再拖拖拉拉就會一片漆黑。
到頭來,沒能談到更深入的事。佑鹿其實有事想問,但是梅貝魯似乎很忙,他自己也難以啟齒。
腦海裏回蕩著野分的名字。本想說是在哪裏聽過這名字,原來是從榛名口中聽到的。
她是轉到含耀舍,雪風之前的夥伴。她一直留在八班,最後終於主動退出。我們將和那女孩對抗。
佑鹿完全不清楚野分的事。雪風肯定知道,她應該有看到名字,卻什麼也沒說。因為已經是過去的事?她對於要對戰的事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任由思緒馳聘到這裏,佑鹿“呿”地咂舌。
(就說我幹嘛這麼在意了。)
他走下與上山時相同的路。
兩側的樹枝隨風搖曳,草木似乎比之前來訪時濃密。
“喂。”
有人叫住他。
“你是敷波同學吧?”
和榛名一樣的突然叫喚,但是聲音顯然不同。
佑鹿回過頭——是剛才的少女。
“你走路很快喔,被你超過了。”
她緩緩走近。明明是山路,步伐卻很穩,與在平地的走法一樣。
佑鹿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一邊問道:
“……葉島野分?”
“對,原來你知道啊。”
“嗯。”
她的個子比佑鹿嬌小。佑鹿的身高在男生裏麵算中等,不過因為男女體格的差異,他的視線不得不由上往下看。在學校裏麵,他也被分類為高個子。
和雪風差不多吧,佑鹿想。
“我們上次見過麵喔。”
“如果你是指在寄宿舍時,那不叫見過麵,隻是看到。”
“對我來說那就等於見過麵。”
她微動下顎。
“在這裏不好說話,要不要去哪裏?”
“我正要回去。”
“真冷淡啊,那就在這裏說吧。”
顧名思義成了站著交談。所幸樹枝緩和了烈日,不覺得吃力。
野分打量著佑鹿。
“聽說你是章義舍八班?”
“沒錯。”
“班長還好嗎?”
“如果你是指雪風,她還是老樣子,應該和你在的時候一樣。”
“……喔。”
野分沒有露出放心的模樣,隻是淡淡地接收佑鹿的話。
“沒有給你帶來麻煩嗎?她很我行我素的。”
“我行我素這點還是一樣啦,說不定比之前嚴重。能做到那種程度,反而很厲害。”
“我都叫她蠟像呢。”
“我一直懷疑她會不會是從幹冰自動販賣機生出來的。”
“哈哈。”
野分第一次笑了。
“你的話很好笑呢。你很了解雪風。”
“就算了解,也沒什麼好驕傲的。”
“那就好講了。因為從頭解釋很麻煩。”
野分眼裏帶著有別於好奇心的神色。
“和雪風分手!”
“什……”
“我換個說法吧,不可以和那女人組班。”
佑鹿有那麼一瞬間感到懷疑,不過她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她非常認真,絲毫沒有在嘲笑的樣子。
“什麼意思?”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唷。”
野分繼續說:
“我不是要分化內部,像是雪風會阻礙含耀舍獲勝之類的,隻是單純地給你忠告。”
“就算如此,這也太唐突了。”
“我甚至打算晚上去找你說呢。你聽好,和雪風同組不會有任何好處。”
“我和她組班沒有很久唷。”
“那應該更了解吧。她為你做過什麼嗎?”
佑鹿想了一下,當然沒有。
“什麼為我,她一看到我就隻會罵我。”
“能和平相處已經不錯了,她幾乎不和我說話。”
她的表情有些扭曲。
“活著隻為了戰鬥和自我鑽研的戰鬥機械。手冰冷的冷血女……和那種人同班,遲早會毀滅。”
“真不平靜啊。”
“我已經省略很多了呢。雪風從一入學就一直像把利刃……一點也不可愛。那是硫酸呢,一碰觸手就會潰爛。”
盡管有很多認同的部分,佑鹿還是想稍作反駁:
“有那麼誇張嗎?”
“這是事實唷。章義舍八班原本總共有五個人,你知道嗎?”
“不。”
“拜她那孤高的性格所賜,不到一個禮拜就有一個人離開了。二周後再一個,三周後又一個。轉眼間隻剩下我一個人。據說創下了班瓦解的新記錄呢。”
“還真了不得啊。”
“當事人可受不了呢。我自認耐性很強,總以為雪風的態度遲早會軟化。要獨自迎戰拉魯瓦,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無論如何都需要集體的力量——可是某一天,我對那女人絕望了。我心想,誰有辦法和那種手冰冷的女人同組啊。”
佑鹿本想打岔,最後還是作罷。因為野分的話比預期來得沉重,充滿了悔恨。
“是為什麼?”
“告訴你吧,”她直視佑鹿的眼睛,“雪風傷害了夥伴。那女人,打算殺了夥伴呢。”
佑鹿往山下走。天色已經完全暗了。白天時還那樣晴朗,如今天空覆蓋著雲層,遮住了月亮和星星。雖然有路燈,還是會想要手電筒。
返回寄宿舍時,差不多是晚餐時間了。
他將沾在衣服上的葉子拍落,直接走向餐廳。
兼作餐廳用的禮堂非常大,就算擠進全體學生仍綽綽有餘。學生們在這裏是按照寄宿舍和班分別就坐用餐。
佑鹿在椅子上坐下。餐點已經擺好了。
雪風走來,在旁邊就坐。青葉早已坐好,正與附近的女生聊天。
不久,老師也到了,晚餐開始。
響起尖銳的說話聲和餐具聲響。如果隻看這部分,和一般女校沒兩樣。
佑鹿一邊大口咬著照燒雞肉,一邊看著身旁的少女。
雪風正默默用餐。人類的個性,意外地會表現在用餐上;而雪風更是完全地機械化,活像是在補充燃料似的。
(打算殺了夥伴,這……)
是什麼意思啊?譬喻?還是如同字麵上的意思?
野分的話出乎意料地久久留在腦海中。
“……我的臉有這麼稀奇嗎?”
雪風冷不防地冒出一句。她沒有看佑鹿,不過很明顯地是在對他說話。
“與其說稀奇,其實是我在想事情。”
“希望你下次想事情時不要對著別人的臉,去對著牛奶之類的。”
“你曾經對夥伴感到火大嗎?”
佑鹿沒頭沒腦地問,雪風毫不遲疑地回答:
“你就常讓我覺得火大。”
“不是說我啦。”
“除了你以外,不然我還要對誰生氣!”
“比方說因為意見不合,忍不住拔刀之類的。”
“……你想要我拔刀的話,我是無所謂。”
“我才不想咧。”
佑鹿結束了談話。果然因為不是直截了當地問,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不過,總不能直接問“你曾經企圖殺了夥伴?”,那樣太失禮了吧,況且她也不可能坦率回答。
“唔……”
佑鹿低聲呻吟。
“咦,敷波同學怎麼了?”青葉看向這裏。“肚子痛嗎?”
“沒有,沒事。”
“最好跟老師說唷。”
她並非基於小學生般的思維提出忠告,而是擔心食物中毒。因為是全部一起烹調,隻要有誰發病,其他人也一定會出問題。最壞的情況,甚至有可能封閉餐廳和廚房。
佑鹿並非肚子痛,他急忙搖頭。
“不,不是那樣的,隻是有點在意別的事。”
“喔……”青葉一副無法釋懷的模樣,“那就好。因為你在發呆,又發出呻吟。”
“這男的一向呆呆的。”旁邊的人又說道:“擔心是多餘的。”
“要你管啊。”
佑鹿小聲咒罵,繼續用餐。一回過神,其他學生都吃完了。
他硬將花椰菜塞入口中。
“對了,雪風。”
“吞下去再說!”
即使口中嚼著菜,佑鹿還是不以為意地說:
“梅貝魯有提到磨刀石之類的。”
“啊啊。”
雪風將刀叉放下。
“我因為我妹的事忘了。”
“我問要不要轉交給你,結果……”
“不用,我自己會去拿。”
佑鹿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和以前比起來,雪風已經削弱了與他人之間的心防。不過那也隻是程度上的問題,她現在還是重視自己勝過夥伴,而且一定要自行經手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