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便也談談寫文史資料帶來的麻煩。那時,江西省政協文史資料室特邀我專寫一篇紀念陳讚賢烈士的文章,因為我在1926年冬和1927年初曾多次和他在一起,較為熟悉。他在贛州被殺害後,贛州工人曾持血衣來南昌(有一個人數較多的請願團,並由南昌轉去武漢)請願,要求懲凶,為烈士報仇。我又是陪同前往省政府、省黨部請願。本來就這兩段史實敘寫就是,但我回憶陳讚賢臨別前曾作死別,認為回贛州生命難保。新中國成立之初贛州鎮反運動期間,我和行署文教處的同誌,曾到贛南造紙廠參加一個追悼陳讚賢烈士、批鬥現在廠裏做技術員的劉甲筠的大會,會上職工聲淚俱下(不少與會者是陳讚賢生前戰友),哭訴陳讚賢是被反動政府召開的公法團體代表會商討追悼孫中山逝世紀念工作時,被反動派打了十八槍(1927年,我見過血衣,數了數有十八個槍洞),劉甲筠身為婦女會代表,也打了一槍。會上群眾怒訴劉甲筠勾結黨政軍頭頭及其醜行,當時劉甲筠是低頭認罪,引起我的氣憤。不管是她打的第幾槍,還是末後補的槍,反正有她一份。這次鬥爭會我參加了,後來在學校圖書館又找到一本解放初江西省民政廳所編的《不朽的革命戰士》,也有與群眾指控的記載。這一來,我就又加上一段,鬥爭劉甲筠大會所見所聞,稿子是發表了。不料在20世紀80年代,劉甲筠從監獄中釋放出來,病死在家裏。她在信豐工作的兒子為她向法院平反,理由是她當年僅有十六七歲,雖參加會議卻並無暴行。法院為她平了反,可因為我這篇文章,認為我是誹謗他母親,提出:“你可見到她補槍?”“你怎知醜行?”氣勢洶洶質問我。當時批鬥大會,紙廠無記錄留下,好在江西民政廳的那本《不朽的革命烈士》恰在我手頭,“要為你媽辯護,請去南昌找民政廳去。”他們才悻悻而去。一來,怪我畫蛇添足;二來怪我不是親自目睹的,即使書上有,也不能引以為據。這是我寫文史資料的教訓,也要感謝圖書館有十多本《不朽的革命戰士》存書,解除了我的磨難。
在資料室工作的日子,除主持工作以外,我還搞了些“副業”。
除了寫大革命時期文史資料是基於從藏書中看到有些不符事實的內容引起我在這方麵寫作外(當然是業餘時間從事寫作),我還利用圖書館藏書報搞了些副產業。首先本於介紹文獻檢索而寫的《館藏工具書的使用》這一書,即使不對外間發揮作用,但自己卻通過寫作更能熟練運用。其次,自己常會翻閱古籍,輯來了不少趣味文,如“文虎”——即燈謎,而且研究了三十多個格調,為數可不少;再其次,是各種形式的“對聯”,也相當的多;再其次,是“回文”,包括詩詞、聯、賦,雖然不很多,但基本上搜集齊全。“回文”在坊間未曾出過專書,曾聽一位教師說,曾見刊登售書廣告,但到現在還未證實。(“回文”與“諧聯”兩個集中,紹榮曾說他會同紹棠整理,交給了他,然而至今無消息。另注:收集的回文已結集《趣文集粹》,21世紀初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還有“酒令”、“神智體詩”,藝林趣事奇聞“十數種趣味文體,還包括有最短的小說、戲劇、講演、評價……”現在都在,如果我的目力允許,似乎還可整理出來。我在資料室還做了許多數據工作,如“蜾贏有子,螟蛉負之”,一直誤認為蜾贏不產子,喂養螟蛉為子,事實上是蜾贏捕螟蛉放在窩裏,產卵在其體內,幼蟲長成後把螟蛉當食物。”又如《詩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實際上“碩鼠”是“螻蛄”,幾曾看到老鼠去吃禾苗麥子。有關封建王朝的科舉,八股應試製度,也作了條分縷析的抨擊;有關書冊中史料記述的錯誤,也根據正史作了辯證。一般都寫成短文,並在每月一期的宣傳欄上刊登。
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奉命負責學校圖書館清查整理古籍的任務。這一任務,早在周恩來總理生前就曾經發出一個搶救古籍的號召,要求在全國範圍內開展收集、清查、整理、珍藏浩如煙海的中國古籍。國家給予的任務,是在限期內,組織人力,辨別真偽,上報數字,等候驗收。其屬於珍本——指唐宋至雍乾的版本,現在保留在館裏的絕本與稀本。也就是要將珍本、善本古籍由國家保存。中國的古籍即線裝書,由來已久,都是木版印刷,用薄紙線裝。書之多,除官家書外,還有民間印刷。書也遭過不少厄運,從秦始皇焚書起,大規模焚禁者,為數不下十次之多。清乾隆朝曾大舉向民間征書,寓禁於征,多數成為禁品或被毀,留下部分亦經修改輯成四庫全書。當時,民間古籍,搜括殆盡,古籍遭受厄運。入民國以來,古籍很少出版,坊間雖有少數古舊書店,民間尚有少數藏書,但已寥寥無幾。新中國成立後,古籍書店已告解體,市麵上已難見有收書售書情事。自有鉛印書後,一般人已不重視古籍,往往以廢字紙廉價售於小販。“文革”時,線裝書也受到厄運,往往被抄毀。贛南因交通不便,文化較不繁榮,一般藏有古籍是為數極少,隻有學校留藏有古籍,浩劫來到,古籍較多之贛州師範被送往紙廠做原料,一中等校則也散失很多。三大院校中,冶院及醫專古籍少,僅有我校——贛南師專有較多古籍,然蟲蛀不少。贛州市圖書館也是有古籍,但多是在土改及“文革”時被抄禁轉送市圖書館。古籍的清查任務,自然而然地落到我校圖書館肩上。贛南師專之所以藏有近萬冊古籍,主要是在成立師專時,因為自命為贛州的最高學院,曾向已關閉的古舊書店及各地購備了古籍如《十三經》《二十四史》《永樂大典》(部分)及一些文集詩集。當恢複圖書館時,我按四部例——經史子集分類,度藏列成六大書架,放置一個大房間內。我對古籍,本無興趣,因工作需要,不得不勉為其難,鑽研古籍陳設門路,至是略有端倪。但如何辨別真偽,是否善本珍本(雖有出版年號,但一般不可靠),我又是門外漢,好在隨之而來省與中央發來不少資料文件,所在古籍中也有一些分門別類,史料記載。盡管我不懂,但我決心深鑽,邊鑽邊捉摸,也就慢慢有了點眉目。我還去找過曾在古籍書店工作過的古某,知道一些情況,就是紙張、裝訂、行距、字數,甚至天地空白處也有一定分寸,根據上級發來的審辨標準加以融化,不到半年工夫,已經基本就緒。由於古籍不算很多,屬於雍正乾隆前的僅存十二三部。在此期內,我在整理古籍中獲得不少新知。但凡幹一件新的工作,既有利於社會,也有利於個人。我弄清內容,也了解了《四史》《十三史》《十七史》《二十二史》《二十四史》《二十五史》與《二十六史》的內容,也涉獵了永樂大典、四庫全書以及後來印發出版的叢書集成等。由於我的工作地點是在江西,在贛州,當然有關於贛州、江西的文史資料是輯錄了不少。特別是寧都的大小三魏的文集,易堂九子文集,瀏覽後作了詳細的記載,甚至於西江四戴(大餘縣的狀元)也發表在《圖書館園地》與《圖書園地》上。就是曾經在贛南工作過的名人也有詳細報道。後來,我編了一本江西文人集,凡在贛南生長或工作過的基本上沒有遺漏。在經、史及地方文人著作作了考證,有的列成了表,有的寫了摘錄,部分曾經公開發表。在整理古籍工作中,除整理館藏以外,也還輔導縣市整理工作。並且代表地區及師專參加了一次整理古籍工作會議,會議中心是總結全省古籍整理工作,並進一步研究今後古籍保管及分配到省的古籍翻譯工作。贛南出席代表三人,除我外,還有時任師專中文係主任沈義芙及地區文聯秘書長吳中。會議是由省委宣傳部和江西人民出版社主持,除聽取了中央古籍整理會傳達報告後,先後特約數人發言,最先是由江大穀校長就古籍整理意義結合自己古籍整理心得作了一篇較長的發言,我的發言是緊接著穀校長,敘述了整理古籍的經過,在會上作了詳細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