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興國,全家快快樂樂地過了一個春節。春節無事,我又不曾上班,舊日友人同事紛紛前來話舊,或邀至家歡宴,或同遊當地附近名勝,過去我在這裏兩年多,從來沒有和現在一樣去欣賞名勝古跡,而且這種遊興還很高,就在城郊附近有一勝景,在河中乘舟沿一小洞搖進,裏麵別有洞天,是河上湖泊,是仙人深洞。興國邑紳及機關首腦,像平時一樣邀飲春酒,飽沃郇廚。興國近廣東,菜也富廣東味,著名的食品有粉籠雞、肉、魚、豆腐,名菜有蝴蝶魚,備極可口。盡管戰雲密布,然而當地人士還在大唱後庭花。還記得一位財政科長黃某,當地四大富翁之一,還大慶新廈落成,辦席三天,我與吳縣長是當然貴客,好在宅在近鄰,每天必去應席。光甲在無人處對我說:“這是蠢人辦蠢事,轉眼解放軍渡江來此,定是消滅對象。”我確有此同感。過了春節後,我就上班,名義上是教育科長,實質上是顧問性質,吳光甲對我也極為熱情,殷勤照顧,為我過去所未享受過的待遇。三月間,廖上璠又出山,任贛縣縣長,堅邀我去佐治,吳光甲不放,我亦無可奈何,隻有暫時不動仍留興國。但不久,解放軍已攻克南昌,即將南下。吳光甲此時已感到應懸崖勒馬,辭去縣長職務。當然,他不再挽留我,而是厚贈程儀,在他卸職的同時,我也卸去興國職務,一葉輕舟,一家八口經於都來到贛州。
來到贛州,縣長廖上璠是極表歡迎。他是我回到江西工作後在餘江、貴溪、興國、瑞金、新建的老上司。他很精明能幹,是江西名縣長之一,他同我相處得很好,是主賓也是知交,對我是高度信任,也備予優待,照顧無微不至,不僅讓綺雲掛名領幹薪,還另致津貼。在他身邊,我一直生活過得很好,我對他也是竭力相助。記得他在新建因陳啟英糾纏坐獄時,是我極力進行營救,在貴溪保十三團團長汪懷仁挾持他時,也是我和吳敏迢迢遠程前往專署行走呼籲。當然,我的到來,自然是十分歡迎。而且其中多係舊日同事,雖然兵荒馬亂,但仍不時照顧。到時,由蔣超群君安排在贛縣宿舍居住(在今贛州電影院隔壁)。當時廖上璠打算仍要我搞教育,擬於暑假時公布。先在地籍管理處負責,實質上,我於此一竅不通,主要是為了解決生活安排。太約是在四月底、五月初到職。我首先說明,我將在贛州迎接解放,不再到外地移動,也決不跟他下鄉。由於多年交誼,他是應許我這樣做,他也明知我過去曾在革命陣營工作過,這樣我才心甘情願在地管處上了班。我的企圖是,我從大革命失敗後即在國民黨主政下的教育部門工作,為了苟全性命於亂世“忍辱”從事,然而“身在曹營心在漢”。我也曾多次下決心回到革命陣營,自認為並未有背叛革命行為,明知重回會遇到不少審查、麻煩。在抗戰時在南昌曾回新四軍辦事處,塗振農表過態(此人後來被捕投敵),又曾去武漢找過第三廳的郭沫若,可是他僅接待閑敘,而並無用我之意。當時馬當失守,武漢處在前線,人心惶惶,無法久留。又想投奔延安,家口誰養?隻有徒呼負負而返。抗戰勝利後在杭州為三弟投奔革命設法引進,目的是為了通過三弟證明自己,可是不久三弟避禍四川,不知音訊。這回可遇上變革時機,策動廖上璠起義,他好我也好。然而廖上璠卻礙於方天關係,又因不明中共政策,畏首畏尾,幾次談話,雖使他動搖,但他始終下不了決心。當時還有一個情況,我事先不知道,就是地下組織派了他的女婿曾憲銘來轉向對他做策反工作。事實上,他們兩人都見過多次,如果知道他們的意向和他一起做工作,憑我和廖上璠的情誼,也許可以有助於下決心。然而,一拖再拖,到七月底,解放軍已迫近吉安,方天臨行派下了軍事副縣長,監督廖上璠返向大埠負隅頑抗,形勢逆轉,無法了,也隻有留城靜待解放了。留城的當然不止我一人,公開表示不去大埠者除主秘黃爾艾(湖南人)外,尚有不少本地中低級職員。當時廖上璠表示,去留任便,留則停供薪米。大多數返回家鄉去了。跟隨廖上璠去埠者,骨幹則僅有劉良丞與胡重子,其餘多係廖的鄉親。依稀記得當年8月10日黃昏,我還送廖上璠他們經南門口去大埠。從此和廖上璠永別了。心中悵惘的是自己僅留下一條靜候解放的路了。憑過去也許能參加工作,也許失望,隻有聽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