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天際/姍姍/升起,
隻是/那麼/淡淡的/一彎,
就在/她那/空虛的/懷裏,
抱著/一個/圓滿的/希望。
(用韻的字音下標上符號。下同)我們讀起來,覺得最末一行如果押上韻會較好一些。究其原因,主要是這首詩格律嚴整,並成兩對奇偶句形式,於是在第一、三行末尾的字音讀得稍輕稍短,其後的頓歇較短,第二、四行末尾的字音則讀得稍重稍長,其後的頓歇較久,這就需要韻腳來點明和加強這兩個節奏點。這樣,當我們讀到第四行時,就期待著在最末一音上與第二行末那相應的一音押上韻;加之第一、三兩行是押韻的(大約是無意押上的),也增加了在第二、四兩行也押韻的期待性。當然,這種期待的心理也部分地來自我們已經形成的韻律習慣,但那不會是主要的原因,因為當我們誦讀節奏形式不規則的自由詩時,一般就沒有這種期待心理,盡管自由詩也可以押韻。
(二)節奏形式使韻式顯出相對的多樣性
漢語格律體新詩的韻式,比較起西語格律詩的韻式來,還是較單一的,但比較起漢語古代詩歌的韻式來,又顯得較為多樣,所以這裏說“相對的多樣性”。
新月派時期的格律體新詩,由於熱心向英美格律詩學習,其韻式豐富多樣。除傳統的單音韻形式和隔行押韻的形式外,還試驗雙音韻、交韻、抱韻、遙韻和西式的跨行韻、跨節韻等形式。但這些韻式中有的沒有多大的普遍性,有的不大適合漢語格律詩,所以沒有流行下來。在新月派之後,格律體新詩的韻式又漸漸趨於單純的隔句押韻形式。
隔句押韻形式之所以是格律體新詩的主要韻式,是因為它較適合格律體新詩的節奏形式,尤其是奇偶行的形式。這一點與古代詩歌類似,勿須贅言。這裏要著重談的是,由於格律體新詩節奏形式的特殊性,它的韻式比起古代詩歌的韻式來究竟要多樣一些:它也運用交韻、抱韻和雙音韻等韻式,雖然這些韻式有不適合格律詩的一麵,但它們在特定的格律體新詩節奏形式中,也可以顯出合理性。
在以上幾種韻式中,交韻在格律體新詩中用得較多。如卞之琳的枟大車枠中的一節:
拖著一大車夕陽的黃金,騾子搖擺著踉蹌的腳,
穿過無邊的疏落的荒林,無聲的揚起一大陣黃 。
兩韻相交,各自押在奇行和偶行上;押韻的兩行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相互
呼應。不過我們曾經指出,由於相交的兩韻處在奇偶行不同的節奏點上,由
此會造成兩重略微不同的節奏感,可能影響詩的節奏的整一性。所以,雖然
交韻形式與漢語詩歌的奇偶行(句)形式有一定的適應性,但它們在古代詩
歌中用得很少,隻是在枟詩經枠和詞曲裏有一些。這大約也與古代中國人崇
尚單純和齊一的美學觀有關。格律體新詩中交韻用得較多,一方麵與詩人
們有意向西方詩歌的韻式學習有關;另一方麵與現代人求新求變的美學觀點和心理態度有關,因為交韻能夠在傳統的隔句押韻形式中求得一點變化。十四行格律體新詩中交韻用很多,則是由於那詩體本身有這樣的要求。
抱韻和遙韻形式總的說不適合漢語格律體新詩,因為這兩種韻式往往與格律詩中常有的奇偶行節奏形式不相吻合。如屠岸的枟丹蒂萊安枠中的一節:
這種花我們這兒可遍地都是,
像綠色海浪裏無數耀眼的金,
我愛她溫暖光明,樸實無,
我愛她柔和謙遜,熱烈誠摯。
第一、三兩行末尾是同一類節奏點(奇行末節奏點),第二、四兩行末尾是另一類節奏點(偶行末節奏點),然而兩種韻卻不是押在同一類節奏點上,而是剛好錯開,這樣行末的節奏點不是得到了加強,而是相對地減弱了,這就影響了節奏的鮮明性與和諧性。
在格律體新詩中,也有巧妙地運用抱韻,使之與節奏形式相吻合的。如聞一多的枟忘掉她枠一詩,隻看其中的一節:
忘掉她,像一朵忘掉的花!
像春風裏一出,
像夢裏的一聲 ,
忘掉她,像一朵忘掉的花!
我們讀起來感到韻腳鮮明而又有變化,並沒有與節奏形式不相吻合之
感,反倒覺得這種韻式把詩的節奏增強了。考察起來,這節詩的節奏形式與韻的關係有兩個特點:第一,這節詩不是奇偶行形式,它的第一行在意義上是一個完整的句子,第四行是它的重複,於是兩行在詩節中相對應,那抱韻也與之相呼應;第二、三行卻是一對奇偶行,用同一種韻也能相互呼應。因此,抱韻的形式與這節詩的節式是相吻合的,或者說,這種節式本身就適於用抱韻的形式。第二,第一、四兩行各有一個行中韻,所以這節詩的實際押韻順序是“她”、“花”、“夢”、“鍾”、“她”、“花”。這是轉韻,也是一種密韻,而密韻正是漢語詩歌的一種傳統韻式,它本身可以成為一種鮮明、強烈的節奏形式,所以這節詩能給人以鮮明、強烈的節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