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新詩的節奏形式(16)(1 / 3)

第三,作為上述兩個原因的結果,誦讀有西式跨行的漢語格律詩便處於兩難的境地:如果依據詩行語意和自然頓歇規律,在跨行處不讀出頓歇或隻讀出較小的頓歇,詩行就隻有視覺上的整齊性(整齊的字數),在聽覺上的節奏卻不整齊,不鮮明。反之,如果依據音頓節奏規律,在跨行處強行讀出較大的頓歇,如在例(三)中“好苦”這一詞語的“好”字後讀出較大的頓歇,使詩行顯出整齊的格律節奏,這又會使語義破碎,從而使外在節奏也顯得破碎,不自然。因為音頓節奏是基於意義節奏的,意義破碎就會造成音頓節奏也是破碎的,不和諧的。誦讀跨行的英語格律詩則不是這種情況:在跨行處隻是稍頓或不停頓地讀下去,這樣就不會破壞詩句的意義節奏,卻使詩行顯出一定的重輕音規律。

對稱體格律詩中也有西式跨行。例如徐誌摩的枟蓋上幾張油紙枠中的兩節:

虎虎的,虎虎的,風響

在樹林間;

有一個婦人,有一個婦人,

獨自在哽咽。

為什麼傷心,婦人,

這大冷的雪天?

為什麼啼哭,莫非是

失掉了釵鈿?

前一節第一、二行是西式跨行,因為第一行行尾的頓歇很小,行中的頓歇卻較大。但由於詩行有長短變化,帶有自由詩性質,我們可以設想,那跨行可能是為了配合詩的內在情緒節奏,或者是為了突出詞語“風響”或“在樹林間”:如果主要是那樣,它就是現代跨行而不是西式跨行了。然而聯係上下詩節看,我們發現那跨行的目的主要是給詩行造成一定的音頓數(第一行三頓,第二行兩頓)。後一節第三、四行也是跨行,目的也相同。由此知道它們都是西式跨行;加之上下兩節的跨行又不相互呼應(對稱體格律詩講究對稱詩節和詩行之間的呼應),即不在詩節的同一位置,所以那跨行詩行的節奏是不大和諧的。

可見西式跨行對漢語格律體新詩來說是不適合的。但也有例外的情況,那便是某些具有現代體自由詩性質的對稱體格律詩中的跨行。上文王獨清枟我從cafe中出來枠是最典型的,它用跨行造成長短不同的詩行,以便充分體現詩的內在情緒節奏。但由於詩節上下對稱,跨行的詩行也具有了格律性。

再如何達的枟我們開會枠首二節:

我們開會

我們的眼睛

像車輻集中在一個軸心

我們開會

把我們的背

都向外

砌成一座堡壘

其中的跨行也與上述的類似,即既具有自由詩現代跨行體現內在情緒節奏的作用,又具有通過上下詩行對稱而形成格律節奏的作用。

對稱體格律詩中這種跨行不適宜叫西式跨行,而適宜與現代體自由詩中的跨行一樣叫現代跨行。這種現代跨行有一定的普遍性。因為對稱體格律詩詩行總是長短不齊的,單就一節詩看具有自由詩節奏形式性質:或者是傳統體的,或者是現代體的;凡是後一種形式中的跨行便是現代跨行。

與漢語古代詩歌類似,格律體新詩也偶有縮行的現象。如沙鷗的枟新月枠:

新月一彎,

像一條小船。

我乘船歸去,

越過萬水千山。

花紅。夜暖。

故鄉正是春天。

你睡著了麼?

我在你夢中靠岸。

首節兩行都是二頓數,其餘三節都是首行兩頓,末行三頓,所以基本上是對稱體格律詩。第三節首行由兩句組成,是縮行。它比第二、四節的首行少一個字,但由於是縮行,行中頓歇較大,節拍的時值相同。

漢語古代詩歌中沒有跨節現象,所以格律體新詩中的跨節可以說都是西式的。西式跨節總的說來對格律體新詩也是不適宜的,道理類似西式跨行,即跨節不但使詩節的意思不完整,同時也使詩節的節奏形式(節式)不完整。根據音頓節奏規律,詩節末的頓歇應是整個詩節中最大的頓歇,但跨節使詩節末的頓歇變得很小,乃至沒有頓歇,所以那地方的節奏就顯得不自然,不和諧。舉一例說明:

而你這初生的牛犢

憑幻想的翅膀,去衝破

世俗平庸的網羅,自從

你領悟了人生的真諦:

自由不隻屬於你,不隻

屬於我,

———杭約赫枟最初的蜜枠

英語格律詩的跨節雖然同樣造成詩節的意思不完整,但那詩節的節奏形式卻是完整的:它有一定數量的詩行,每行詩有一定數量的重輕音。

總之,西式的跨行、跨節隻適合西語格律詩節奏形式。漢語詩歌節奏與西語詩節奏不同,如果漢語詩歌的格律也用西式的跨行、跨節來建立,那確實有點像梁實秋所說:“是用中文來創造外國詩的格律”。 [46] 這樣創造出的漢語詩歌的格律不可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