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麼難啊。我的母親在哪裏,你真讓人著急啊,地藏菩薩,石頭不會開口說話,樹葉也落下——”
“哎呀,不對!不對不對,唱得亂七八糟的,泰軒爺爺,你真討厭!”
“啊,我又唱錯了嗎?真是失敗啊,嗬嗬。”
泰軒師父原是秩父的武士,豐臣一族被德川幕府處治時,他作為豐臣家的殘黨,也受到了排擠。因而他最痛恨德川家。這個浪跡天涯的俠客就是蒲生泰軒。
他亂蓬蓬的胡須幾乎把整個臉都遮住了,身上依舊穿著像裙帶菜一樣破爛不堪的空心夾襖。住在大雜院的人們已經算是夠窮的了,但當他們看到蒲生泰軒這身打扮時,都不得不感歎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泰軒師父趿拉著一雙破草鞋,在他身旁,小美夜一蹦一跳的。梳著蝴蝶頭的小美夜顯得十分可愛,她懷裏小心翼翼抱著的是泰軒爺爺的酒葫蘆。
這兩個人一走進大雜院的胡同口,等在那裏的一群人就連忙鞠躬作揖,畢恭畢敬地跟在後麵。他們對泰軒師父的敬仰可真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三
“泰軒師父,最近有個壞小子老是纏著我女兒不放,我很擔心啊!”
大雜院的人排成長隊,跟在泰軒師父身後,七嘴八舌地,一直把他送到作爺的家門口。人群中,有一個人向泰軒師父彙報了這樣的情況。這個人是戲棚門口收錢的,家住大雜院的最裏頭。
泰軒師父也不回頭看他,依舊是不慌不忙地向前走著,開口說道:“哦,有壞蛋騷擾你的女兒嗎?我倒想看一看。回頭你到我住的地方來一下。不過,你怎麼就能斷定那小子就是壞蛋呢,也許他和你女兒正般配也說不定呢。”
“多謝泰軒師父。就請師父幫我仔細地審看審看那個小子。”
大雜院的人總是來找泰軒幫他們處理各種各樣的雜事。
“泰軒師父!”路過一家門口時,一個發髻淩亂的女人從裏麵跑了出來,叫喊道,“我不甘心啊。師父,你說我該怎麼辦呢?我們家那個該千刀萬剮的,淨愛去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尋歡作樂,都已經三天沒回家了。我該怎麼辦啊……”
泰軒微笑著走了過來,勸道:“哈哈哈哈,你精心地梳洗打扮一番,再去打一壇酒來,做些熱乎的飯菜,等你丈夫回來就是了。”
“真是荒唐!我可不願做那些事。男人都是一夥兒的,泰軒師父也是男人,自然那樣說了。你們男人為什麼總是那麼為所欲為呢?”
“嗬嗬,不是那樣的。你就按我說的做,過不了多久,你丈夫宿六就會回心轉意。這樣吧,你也到我住的地方來一下,我們一邊喝酒一邊好好聊一聊。”
又有一個人從後麵追了上來,說道:“泰軒師父,不好意思啊,回頭能不能幫我寫封信?”
“可以,一會兒你就過來找我吧。”
大雜院的人跟著泰軒一直到作爺家門口。從髒水溝的蓋子壞了,到貓兒狗兒打架,大大小小的事,大家都要找泰軒師父。而泰軒卻一點也不覺得麻煩,每次都耐心地為每個人出謀劃策。
眾人散去之後,泰軒靜悄悄地走進了作爺的家。隻見作爺——也就是作阿彌——躺在破舊不堪的屋子裏,身上蓋著髒兮兮的破棉被。
作爺病了,而且已經很久了。
“作阿彌大人,你覺得身體怎麼樣?”說著,泰軒坐在了枕頭邊。然後,他把剛剛買來的像樹木果實似的東西倒進藥碾子裏,認真地碾磨起來。
美夜就孤零零地坐在一旁。
四
並不是哪裏生病了,也許是年紀大了,衰老成病吧。作爺渾身的骨節疼痛難忍,漸漸地四肢也無法活動了。從這種病症看來,他或者是得了現在常說的風濕病吧。
作爺已經臥床不起兩三個月了。
無法起身做換裝竹煙袋杆的活計自不必說,就連他平生最熱愛的,不,也許應該說是第一本能——隻要一有空閑,他便喜歡拿著鑿子雕刻馬像。如今,他也好久沒有再拿鑿子了。
對於作爺來說,無法雕刻馬像一定讓他覺得十分寂寞和孤獨。
作阿彌可是當時首屈一指的馬像雕刻家。如此說來,之前在這間屋子一看到角落裏雕刻一半的馬像,便識破這個老人真實身份的,便是蒲生泰軒。
作阿彌如此有名,那他為什麼會變成換裝竹煙袋杆的作爺呢?而他的孫女美夜的真實身世又是怎樣的呢?是什麼原因讓他們爺孫二人隱居在這個大雜院中的呢?一切的一切都還是一個謎。
或者,說不定泰軒知道這一切。
“你覺得身體怎麼樣?”
聽到泰軒在問他,作爺吃力地抬起頭,說道:“我很想說我覺得好多了,可是,遺憾得很,病情似乎加重了。一想到我再也不能拿著鑿子雕刻,我的心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