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的分析和判斷,大體符合高行健文學創作的部分意圖,也大體反映了高行健作品的部分思想。唐先生對高行健作品主題的解說,雖帶有明顯的個人政治立場和意識形態傾向,但也是順理成章的。我雖然與唐先生的立場有所不同,但我尊重唐先生的這些個人意見。
當然,有關高行健作品“逃亡”主題或“逃亡”意圖的判斷,並非唐先生所獨創。高行健自己就多次談到“逃亡”問題;而劉再複在為《靈山》作的序《最有活力的靈魂》中,也曾著重談了“逃亡”問題,劉再複更強調“逃亡”的美學意義,所謂作家“退回個人化立場”、“退回到他自己的角色”中去,從而獲得更加自由的寫作。而唐先生發言的特點在於,他從自己的立場出發,對“逃亡”問題進行了更為具體和深入的解析,從表層到深層,從政治到文化,進入人生的內在意義,談到人從出生就必須麵對死亡、必須與死亡抗爭這個永恒的主題,談到人類麵對死亡時或取消死亡、或懸置死亡、或忽視死亡、或置換死亡的四種態度,等等。這對聽眾是有啟發的。
聽唐先生發言,琢磨他的思路,考察他的思維方式和批評方法,我有一種他鄉遇故友的感覺。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撇開唐先生的發言內容和立場,而單就唐先生的思維方式和批評方法來說,我就像遇到老朋友那麼熟悉。他的思維方式和批評方法似乎是大陸學者用了幾十年的方式和方法,即社會的、政治的、文化的、乃至意識形態的方式和方法。大陸的許多批評家以往在作文學批評的時候,無論他所肯定的作品或者他所否定的作品,常常是如此這般操作的。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對《紅旗譜》、《紅日》、《林海雪原》、《青春之歌》就是這樣評論或批判的。有的批評家一直延用到現在。但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以來,情況發生了變化。各種批評方法逐漸使用起來。例如對《靈山》的批評,就有南京大學趙憲章教授的《【靈山】文體分析》。因為文學是極其複雜的社會審美文化現象,它有各個層麵的內涵,應該用多種方法、從各種層麵加以解析。
最後我想再說一句:生活是複雜的、多麵的,不同作家也各有自己的角度和立場。改革開放以來的大陸發生了巨大變化,不同的作家完全可以從自己的立場和角度對這些變化進行描繪,包括描繪變革的艱難、痛苦與喜悅,包括鞭打和批判,也包括對新事物、新現象的肯定。
(2003.11.29在台灣中國文化大學《兩岸文學五十年》討論會對台灣政治大學唐翼明教授發言所作的評議)
用自己的話說自己的感受
中央台“一個作家和一個城市”,介紹了劉心武(北京)、李寬定(貴陽)、鄧剛(大連)、鄧賢(成都),還有昨天到今天(2003年8月10日)的孫甘露。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獨特語言和獨特世界。
海碰子鄧剛,當年給我印象很深,因為他很獨特。現在我又知道了他貼麵耳的故事——過海關,護照照片看不到耳朵,不準過關;當場重照,依然!爹媽生就一雙貼麵耳。百般無奈。那也不行!再照,隻好別人從後麵用手支起他的耳朵。這是真事兒,卻是極好的相聲素材。
孫甘露借用一個外國(美國?)作家的話說上海:這是一個存放信件的地方。他生在上海,但沒有故鄉感。故鄉是他鄉。
孫甘露還表述了對“慢”的讚頌。他向往慢,欣賞慢。很獨特。如果一個人能夠有自己的感受,又能夠用自己的話說出來,他就是作家。當年,我四歲的兒子男男說出“我能直接從幼兒園離休嗎?”那句名言時,語驚四座,那一刻,他是個作家。那時我兒子最不願意去的地方是幼兒園。他看到媽媽成天上班,從早到黑,沒有時間帶他,而奶奶則頗悠閑,還可以陪他玩兒,有奶奶,他可以不去幼兒園。下麵是當年他同奶奶的一段對話。
男男:“為什麼媽媽老不在家,而奶奶老能在家,還陪我玩兒?”
奶奶:“奶奶離休了,有時間。”
男男:“我能不能直接從幼兒園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