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誌安心理分析的再一個特色就是人物“性心理”的真實描繪。八六、八七年曾被人稱作是“性探索年”。鄒誌安敢於大膽地寫“性”,應該說有時代的烘染作用。但他所表現的“性意識”,既不受弗氏理論的影響,也絕非自然主義的直觀表現,而是在“審醜意識”支配下致力於生活原色的描繪。他一方麵肯定人物的“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一方麵正視人物靈魂深處的惡與醜,甚至不迥避人物的粗鄙形態。正象他在作品前言中所講的:“不該避諱的就決不避諱,但無意義的刺激也不去有意追求”。愛情心理永遠不可能遊離於“性心理”,“性火”不僅是情愛的生理基礎,它同時也構成了“人”最神秘、最有力的一種存在。人類的性愛活動有三個重要因素,一是愛情,二是性欲,三是道德,這三者互相關連,互相作用,共同構成了一個穩定的三角形。而缺少其中任何一個環節,性愛就不可能完滿健全。鄒誌安筆下的種種愛情悲劇正是這“不完滿健全”的逐一體現。他的作品中更多地是表現沒有“愛情”的“性欲”和沒有“道德”的“性欲”,因此,“性與暴力”就成為他小說的一個重要表現內容。這是一個古老而永恒的文學母體,先民們除了創世的想象之外,就是對“性”傾注了洶湧的激情。不過,每一個時代的作品所表現的是不同的“性掠奪”形式。“性”既通向人類的幸福,也根連著人類的苦難。在“性與暴力”中,隱含著人類悲劇命運的深廣內容,它為我們揭開了“人性”的又一層苦澀之謎。
在《愛情心理探索》的係列作品中,沒有“愛情”的“性掠奪”比比皆是。純粹以“性”獵取為樂事的解林宇,好色之徒王明明,不擇手段的曹三強,卑鄙奴顏的劉超,這些人物或打著合法“婚姻”的招牌蹂躪女人,或拿著金錢去交換女人,形式不同,卻都是殘暴的“性掠奪”。在這裏,作者極其真實地表現了道貌岸然的解林宇陰暗醜惡的性心理:玩厭的女人就象扔掉的抹布,沒有絲毫的留戀,有的隻是一種比較和回味。難怪歡歡、川兒之死,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王明明,這個暴發戶之子,他所想要的就是“希望能找一個紅潤豐滿、胸部突出、臀部渾圓的媳婦兒”,他所懂得的就是“三十塊錢可以摸一下劉小虹的乳房”。“金錢”可以換來“性”的滿足,這古老的悲劇一直演到今天,人類離真正的文明還那麼遙遠,可悲、可歎!然而更可悲可歎的是曾經品嚐過“愛情”的劉小虹卻為“換來”的100元而心滿意得,被王明明遺棄後她竟願意以金錢相補償。在這裏,“性掠奪”都是在“兩廂情願”中進行,“暴力”化作了“公平的交易”,無論法律多麼健全,道德多麼嚴峻,卻無法掩飾“人”的素質低劣和卑下。
在鄒誌安作品中,還大量描寫了沒有“道德”的“性欲”,即“婚外性關係”。何文玉,這個漂亮而痛苦的女人,作者細膩地表現了她得到權勢後的“愛情失落”以及她尋求補償的陰暗心理,尤其是揭示了這個已婚女人向陳可春施展自己性魅力時的複雜情緒。在她的性心理中,既有向生活反抗的覺醒因素,又有滿足私欲、傷害她人的不道德因素。她的痛苦隻是她個人得不到幸福快樂的痛苦,而絲毫沒有體察別人的痛苦的矛盾和內疚,因此,她的“性心理”便具有了低級、陰暗的意味,從而無法上升到崇高的精神痛苦的境界。除此而外,《女性的騷動》中的馬肖對性快樂的貪婪,《迷人的少婦》中陳可春對“性誘惑”的屈服,《獨身女人》中對“美色”的占有欲和破壞欲等等,都向人們展示著婚姻中的男女對“性”的片麵追求,這是“人性”中墮落的一角。
楊大蘭,這個當今小說人物畫廊中的獨特存在,鄒誌安在她的悲劇命運中力求表現的則是“性”的盲目和非理性惡果。楊大蘭,曾經失去了生命快樂的不幸女人,一夜之間領略到了床第交歡的“至樂境界”,從此,她把“性愛”當作了婚姻生活的全部,盲目地、無休止地追求這快樂,直至悲劇的來臨。她不懂得生命的規律,不懂得性愛的物質基礎,更不懂得“愛”的精神力量在婚姻中的根本作用。在這裏,作者極真實形象地描寫了楊大蘭對“性”的瘋狂渴望以及在得不到滿足時的仇恨變態心理。證明了瓦西列夫在《情愛論》中所指出的:“性欲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如果失去控製,它就可能成為災難。不應該把精神和肉體分開,把夢想和現實分開。這會導致人的本質的變態,導致扼殺生命”(7)。楊大蘭,這個本性善良、熱愛生活的女人,她的最終毀滅令人扼腕,她的人格扭曲具有著深刻的懲戒意義,蘊藏著作者對人類理性的深切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