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要忌一個貪字,貪是萬惡之源。(《西部車幫》第96頁)
吳老大也不霸道,堅持按道上的規矩做事,該自己讓道的堅決讓。遇到生意上的糾葛,寧可吃虧也要顧住一個“義”字。別的車幫之間有了絆絆磕磕的事,卻要找他調停。他也不偏不向,誰對誰錯黑白分明,一言既出,板上釘釘。(《西部車幫》第157頁)
生意間的交往、人的情誼、全憑一個“信”字。一個鋪麵、店家、車幫、駝幫、貨棧、會館一旦失了“信”字,等於斷了生意之路。(《西部車幫》第196頁)
這些看似平淡無奇的“大白話”,在一些飽讀詩書人的眼裏,也許無足輕重,但對於存活在中國曆史上廣袤鄉間的無數“小人物”們,它們確被視為千古不變的人倫底線,在杜光輝的價值譜係中,同樣具有被深層認同的潛意識流露。也許這樣的流露被時下的流風所不屑和淹沒,而我們更願看作是杜光輝對現實社會的一種用心良苦的提醒,因為這種提醒正是作家的社會良知的體現。
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出了問題,這個問題由來已久。而所有的問題都是因為這個世界有了人,有人的食與色,靈與肉,善與惡。每一位作家的創作都將麵對人,麵對人性的迷宮,或茫然無措或穿越迷途。而對人性物質的追問是小說家所無可避逸的,“小說浸漬於人性之中,是喜是憂躲不開”(福斯特語)。在《西部車幫》中,因為車戶們的生存環境惡劣,人性的問題便愈加醒目,特異的生存背景必將滋生別樣的故事,它為作家的創作提供了鮮活的素材,也更能激活作家創作出優秀作品的願望。不難看出,杜光輝對他的《西部車幫》的完成做了精心的準備,這種準備是多方麵的。當一個作家麵對一項神聖而複雜的“藝術工程”時,他的莫名的激動,他的如履薄冰的謹慎,我們是能夠猜測得到的。《西部車幫》所展示的人生狀態幾乎是不加掩飾的,這種赤裸考驗著作家的勇氣,“直麵慘淡的人生”的勇氣。杜光輝對他筆下的人物是寬宥的,是慈憐的,這反映了他對人生的理解所達到的深度。不是使他筆下的人物“臉譜化”,而是貼著人性的角度,刻劃他筆下的人物,任他們率性而為。而是要向人們展示“水落石出”的撼人心魂的大真實。
那是怎樣的真實的人間戲劇呢?“在龐大的車幫裏,一個個年邁體衰的車戶倒斃在古道上,又有一個個年輕力壯的車戶後代接過那根鞭子,走進了車戶的行列,一個一個的騾馬衰老倒斃在古道上,又有一匹匹的年輕騾馬被塞進了車轅裏,沿著荒無邊際的古道掙紮著走完自己的生命。於是,在古道的兩側,時常會看到死去的騾馬被鷹雕啄去皮肉內髒隻剩下白森森的卻十分完整的骨架,還有黑色的破損的膠皮輪子”。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奔波的車戶們,如果他們“沿途在煙館、賭局、窯子裏排泄焦渴,拋灑種子”,人們不應該感到奇怪。車戶們因奔波而無暇照顧的三家莊的女人們,就為騷驢般的首戶張富財的騷擾和欺淩提供了可乘之機,為了活著,為了日子,三家莊的男女不得不留下一聲長歎和屈辱的淚水,當然也埋下仇恨與報複的根苗。車戶們為了占有“大腦兮”的位子,明爭暗奪,也在人性的權力欲之中。為了活命,兵荒馬亂的時代,跪倒在兵匪的槍刀下,對於本分的車戶們,會讓他們深刻地知道什麼才算“忍辱負重”。而土匪出身的劉四嗜賭的劣根,他把賢惠能幹的婆娘梅花賭出家門,也當屬人性惡之一種。在車轔轔馬蕭蕭的千年古道,發生些天有不測的旦夕禍福也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