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著名小說家福斯特在他的“經典之作”《小說麵麵觀》中,曾選擇七個麵——故事、人物、情節、幻想、預言、圖式與節奏——來觀小說的奧秘。當代中國青年批評家謝友順在他的文論《通往小說的途中》,闡釋了他所理解的五個關鍵詞——故事、結構、現實、衝突、勇氣。而被中國作家所津津樂道的米蘭·昆德拉卻對小說的四個召喚“尤為敏感”——遊戲的召喚、夢的召喚、思想的召喚、時間的召喚。當我們麵對“小說”這條難猜的“謎語”時,除了不可或缺的困惑襲擾之外,我們也會產生“猜謎”時的智性快樂。在破解小說家為我們創作的小說的過程中,那些優秀小說中所散發的靈性之光會照亮閱讀者昏暗不明的心室,這樣的體驗,相信已被許多人所經曆。

《西部車幫》表麵壯懷激烈,殘陽如血,但細觀它的內部,卻藏匿著作家的縝密之思。杜光輝在談起自己的“文學因緣”時說過,他的文學啟蒙是“西安城北那個叫三家莊的村落裏的一間寬大卻極簡陋的馬號,這個馬號裏有一群騾子和馬,還有一群奴役這群騾子和馬的車戶”,而這群車戶裏,吳老大是對作家影響最大的人物之一。在整部小說的敘事中,吳老大是貫穿小說的“綿中之針”,正是由於這根針的“上下左右”的牽引,才使得《西部車幫》的整體構建中,有了錯落有序,有了內在的閃光,從而驗證著小說家卡彭鐵爾的經驗之談:“小說應構建在適當的什麼和如何之上,即必須清楚我們想說什麼,應當如何說;作家應該用適當的形式去響應某一個特定的故事。”吳老大傳奇而耐人尋味的人生之旅,始於父親吳騾子在慘烈生存境遇中的一次失敗,當他不再擁有“大腦兮”(大腦兮是陝西關中的話,相當於南方幫會的老大,掌握著本車幫的生殺大權)的權力名號時,他把失意後的人生補償投向了他的兒子吳老大。且不說這樣的補償方式是否獨屬於中國人的深層處事原則,但這樣的生存策略卻造就了名震西北的又一個吳大腦兮。當“三歲的吳老大肩負著父親吳騾子奪回大腦兮、光宗耀祖的偉大使命,被父親拎上馬車,開始了自己人生曆程中第一次生涯”時,我們看到的已不再是“慘不忍睹”,而是人抗爭命運的不屈與悲壯,千年古道上不再是成人的搏殺與車馬的喧囂,一聲聲孩提的稚嫩啼哭,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增添別樣的滋味。從此,吳老大不僅融入了西部的古道西風,也因他的存在,使得一位作家的“心靈無片刻的平靜”,“靈魂深處都在顫栗”。

伴隨著對《西部車幫》的深入閱讀,我們才逐漸地理解了杜光輝寫作本書的“無法平靜”,在對吳老大生命足印的清點中,我們不僅知道,七歲的吳老大娶了名叫菊花的童養媳,八歲的他開始出“點子”叫板鄉紳張富財,十三歲的他在完成了“練石鎖、練鞭子、練少林拳”的磨礪後,成了車幫中年齡最小的車把式,十七歲的他因一次“刺刀見紅”的較量,實現了他父親寄寓他的厚望,二十歲上下的他,“把西安北鄉三家莊的馬車幫發展到了一百三十多輛,成了西北最大的車幫”,他成了一位聲名赫赫的吳大腦兮。如果按這樣的“足印”清點,吳老大同許多“豪紳”的發跡史似乎大同小異,但是,作為一名在底層“苦熬”的平民人物,因其生存環境的舉步維艱,使他在付出了慘痛代價後,收獲了銘心刻骨的“生存啟示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