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王這回也不怎麼客氣,直接讓信使傳了話:京城跟南邊兩處朝廷分庭抗禮,誰都說自己是謹遵先皇遺命即位,既然兩方都說不清,那就先說清楚了再來。末了還特地強調了一遍,北邊是西寧王府的封地,既然朝廷先前就撂挑子,皇子們都忙著爭權奪利不顧百姓死活,那以後也別來插手。
西寧王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暴躁,惹急了在朝堂上都能發脾氣摔東西,這回板著臉這麼一說,那信使連話也不敢回,隻白著臉囁囁嚅嚅地出了渭源城,快馬加鞭趕回京城,戰戰兢兢地往朝廷遞了折子,將西寧王的話一字不漏地寫了上去。
隨著詔書一道進了渭源城的,還有溫國公一家人。不同於朝廷信使過來時的熱鬧,溫國公一行人幾乎是悄無聲息地到了渭源城。
溫二爺在城門口接了一家人,看見一路才五輛車,頓時瞪大了眼睛,詫異萬分地吸了口氣,在溫國公極為難看的臉色中勉強忍住了沒問,吩咐小廝趕著車一路進了新買的宅子。
等一行人進了新院子,溫二爺忙拉了自家大管事問道:“怎麼回事?不是說一家子都過來……”溫二爺高挑著眉,手指慢慢點了點院子裏的人,除了溫國公、溫大爺、大奶奶辛氏和四個侄兒侄女,剩下的就兩三個嬤嬤跟四五個小廝在,這怎麼看都像是逃難而非搬家。
溫大管事苦笑地搖了搖頭,靠近溫二爺,低聲歎道:“原本一大家子都過來的,連大爺的幾個姨娘也在一路,陸陸續續有二十幾輛車。一家人出來的時候正是太子登基後大慶,京城那頭倒是沒攔人。可到了定安城卻被城門口的守衛攔了下來,老爺當場就發了怒。後頭衛國公府衛大爺也過來了,好話說了不少,可偏偏就不讓帶人,說是北邊最近不太平,先前北燕人入侵就是因為讓人鑽了空子。哎,北燕人在北邊呢,咱們從京城過來,哪能跟北邊扯上關係?”
溫大管事說到此,想起當時的情形,又忍不住擰著眉頭歎了一聲,語氣裏也有幾分埋怨跟怒氣。“二爺想想,這可不就是衛家大爺看咱們溫家不順眼,專門使絆子?老爺壓了好大的火氣,可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衛大爺在定安城當了五六年的知縣,他咬死了不放人,老爺也沒法子,隻得讓人都回去了。這麼遭,連大爺的幾個姨娘也沒能跟過來,大爺差點就跟衛大爺打起來了……哎,這一路上老爺跟大爺都憋著氣呢,二爺小心著些。”
溫二爺擰著眉頭拍了拍溫大管事的肩膀,也跟著歎了口氣。
等一行人安置好了,溫二爺便到正院裏跟溫國公回了話,說了這院子的買賣,末了又笑著勸了幾句:“要我說父親也別惱。沒了那些人倒好些。家裏原本就亂,京城裏又鬧騰,誰知道被哪些人鑽了空子?”
溫國公麵色淩厲地瞪了溫二爺一眼,怒氣衝衝地斥道:“閉嘴!你懂什麼?”
溫大爺也跟著冷哼了一聲,滿臉都是不忿,手指點著溫二爺數落道:“二弟這話是什麼意思?誰被鑽了空子?衛家人忌恨咱們家就罷了,你這胳膊肘也往外頭拐?”
溫二爺皺了皺眉,臉上明顯帶著幾分不讚同,含糊地嘟囔了一聲,也懶得再勸,直接朝溫國公道:“我先去北榮院跟妹夫說一聲。”說著抬腳就出了屋。
北榮院東院裏,盧俊卿跟溫氏相對而坐,屋子裏伺候的丫頭都遠遠地退到了外間,內室裏靜悄悄的,隻聽得見盧俊卿拎著茶壺往杯子裏倒水的聲音。
溫氏靜靜地盯著茶杯,臉色仍舊憔悴,比先前更瘦了不少,眼眶都凹陷了進去,囁嚅著嘴唇張了張口,眼裏浸滿了苦笑。
盧俊卿放下茶壺,一手拿了杯子遞給溫氏,隨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目光透過繚繞的水霧,在溫氏臉上停留了片刻,有些悵然地歎了口氣,出聲道:“二舅哥的差使,我跟父親提了,入了三月就能定下來。”
盧俊卿的聲音平靜而溫和,卻聽得溫氏驀然瞪大了眼睛,驚詫訝異地看向盧俊卿,死寂的眼底也有了些波動。
不等溫氏顫抖著手指開口,盧俊卿收回目光,慢慢呷了口熱茶,出口的聲音仍舊溫和,卻讓溫氏眼裏的波動眨眼間又沉了下去,臉色也更加慘白。
“溫家這些年風頭太過,如今安分些也好。你既然在這裏住不慣,就去安南城住著,那邊離南邊近些,靠近南疆,回頭我也會過去。你這身子,隻怕也管不了家,母親從定北路王府那頭尋了個丫頭,人我看過了,性子溫婉柔和,回頭讓她給你搭把手。名分上,就算作姨娘吧。”
溫氏雙眼死死地盯著盧俊卿,眼裏的憤怒和不幹一點一點沉寂下去,隻覺得心頭徹底涼了下來,再無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