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身入狐地(1 / 3)

次日一早,日從東方起。

光色昏沉,猶寒欲雨。

一天馬馬虎虎三餐飯就是所有的事了,小透心情寞寞,沒有什麼飲食的欲望。

路上少行人,小透獨行無言,悶悶不樂,她看著烏藍的天空上浮雲變幻,長流許多行。

日日思君,長盼君不至。小透甚是想念難抑心情,她歎了一口氣,聽得長聲的餘音無絕。

蒼肆好長時間音訊全無,也不知去了哪裏,小透時時刻刻在心牽掛,總是想他,這才發現自己明明白白地處於劣勢,相思成災。

真真切切,一曲熟悉的調子悠揚,餘韻綿長。

心已生羽翼,自飛到他處。

分秒難捱,當真不見一日,便如三秋之隔,小透苦苦想他,日日牽腸掛肚得心不耐煩了,他定下主意要去尋蒼肆,心便十分地輕鬆。

一口氣暢快,小透腳步盈然尋去了,直跑到林深裏處,萬木秀俊參天。

萬籟俱寂,一切蕭然肅靜。山青得絕滅飛鳥,水秀得盡沉河魚。

小透單薄地循著彎曲的山道穿行,不僅得煩著苔滑,還得時時緊著身穿過疏疏密密的叉叉交交,越過枝枝蔓蔓的鬱鬱蔥蔥。

那麼長的山路,像是要伸上天頂。小透稍稍徘徊一下,也站住了。

充滿僵硬感的森林,葉多落累,鋪在厚實的土地上,經過踩踏,沙沙有聲。

小透在碎脆葉聲中饑寒交迫冒失地亂闖,滿山遍野四處尋人。廣袤的寧靜籠罩全部的荒野孤寂,百靜之中,小透深深地亂思,急速喘氣,噴化成一大團圓的白色霧氣。

又過許多時,暮色四合,霧從四麵八方湧起,蒙蔽成混沌的白色。

小透一顆心結結巴巴地緊著,她一直走,不知走到了什麼地方,左右四顧,發現自己迷了路徑,要循原路回去已是不能了。現下隻她一個人和眼前的這一大片空地,淒淒惶惶蒼蒼茫茫的,太過寬廣,絕不見盡頭的。

日昃,月盈,天玄。

夜色濃鬱,露結為霜。四野荒茫,人蹤俱寂。

小透覺一點風吹草動就緊張不安,一個激靈,心怕得厲害。她悚然回望,見是平常黑漆。

夜冷仗霜威,一直黑,一直冷。

小透周天三百六十度旋轉,開始後悔,自己也不知蒼肆下落就冒失地尋找。她想一會蒼肆,想一會巫山,想得亂了,又一個哆嗦。

小透愈覺不安,心慌膽寒,她可以聽見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聽見一顆心實實地跳得倉皇。

夜長,天色難明,寒深倦極。

行過處,草葉輕吟低沉,似在忍耐著某種痛苦。小透滿頭滿臉細細地水沁,她勉定心神朝前路走去。小透忽然聞到了隱隱一點香氣,清清淡淡很是熟悉。小透認得這是蒼肆的味道,她感知到他的存在。

蒼肆就在這附近,小透想到,隻要她跟蹤香氣,就可以尋到蒼肆。她尋著香氣走進深山之中,走了很久,香味越來越聚,像是一根長線牽引。

又走了很久,小透視物不便,一個跌跤摔在地上。她失聲尖叫,一聲突兀在四野蕩開,傳播進深山深地,驚動一處洞穴。

一道寒光立現,世音化身出現,位居高台之上。

“不請自來客,好奇怪的人精血氣?”世音運神念了個咒決,萬千狐影現,它們妖聲怪氣地說:“奶奶,有何吩咐?”

世音細了細眼說:“把她帶來。”

千萬狐影唱諾,依隱約氣血而去,各尋蹤跡。

蒼肆熟知小透聲音,見狐影散去,心中焦躁,愁蹙眉心。他暗自悔失,自己竟不曾提醒小透勿進森林,正在這時,蒼肆蒼肆看見自己的雙目中突現一幅圖畫。在那影像中,自己和小透被熊熊的大火包圍,她看著自己淚眼愁眉。蒼肆電光一閃,大徹大悟,他在袖中一算,知這就是今日預果。

蒼肆等待不得,使一個出神法,魂魄出竅。意隨心動,急速去了元神,留下個假身。去了的元神駕起雲頭,順著明明聽見的呼吸,不到一時半刻就飛置小透的所在地。

小透這時正在懊悔,忽地有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立時心膽俱裂,雙目圓瞪,鬼吼鬼叫起來。那一隻手使勁捂住她的口,迫使她回轉過身。小透抱著耳繞一個回身,看見蒼肆神色惶急地立在眼前。

蒼肆一向溫文,百亂不侵,他現下如此緊張,給小透一種幻滅的感覺。

小透捂著心,失衡一頭撲進蒼肆懷裏。

她牽腸掛肚,思念得好苦。小透聽著自己分明得很的心跳,說:“你嚇死我了!”

她抱著他說:“讓我暖一暖,夜裏好冷。”

蒼肆拉住小透就走,“你怎麼會來?”

小透跟著他,心裏歡喜不盡,“你身上的香味,使我能找得到你。”

蒼肆懊悔說:“我居然忘了這個!”

小透覺出不對勁,擔憂地問:“怎麼了?”

蒼肆走得更加急了,說:“你不該來這裏,這裏太危險了。”

小透笑了,說:“這還不容易,你弄個神通把我變走就行了。”她說,“這許多日不見,足夠你不把我放在心上。”

小透見蒼肆不說話,又說:“你可以隨時來找我,我卻不能隨意去尋你。除非你來找我,否則我就找不到你。”

蒼肆突然停步,小透撞上他的後背,揉著額頭走到他身前,問:“怎麼了?”

“來不及了。”蒼肆說,“我大姐要見你。”

小透聞言大吃一驚,想到一隻比蒼肆還古舊的九尾狐狸,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蒼肆拉緊小透的手說:“切忌三思後行,免得衝撞。”

小透僵僵地點了個頭,不期蒼肆突然一把擁她進懷。

蒼肆把小透拉進懷裏,沉聲說:“如果愛上你是錯,我已一錯再錯,索性到底好了。”

小透不解蒼肆為何要如此說,待要說些什麼,又接續不下話頭。

忽風聲大作,滾滾塵起,一時間寒氣傾人。

小透感覺到一種特殊的引力,身體立即被一陣怪風勁裹上來旋起。瞬時天地翻轉,耳邊充斥著蒼肆的說話,“別說認識我。”

風狂好不客氣,小透被卷在天空,隻看見下方有一派死境。正是首日所見慘不忍睹的黑色森林,人蹤滅,鳥飛絕,半點生氣全無。

風又狂吹,下視萬裏山景,真是神仙境。

一山拔地而起,衝天之勢,險峻高萬仞。

石頭門開,連環洞敞,懸崖壁上有一處洞府深穴吸引風聲。

蒼肆見大風勢去,小透被狐影首攝入狐狸洞中。

風聲都回盡了,全歸於洞府。

逍遙大殿,亂聲靜止。小透醒來,發現自己被攝入一處洞穴。

腦中殘留的眩暈感使心昏亂,小透東南西北不分,左右環境不明。

洞內乾坤,敞大世界。樓閣古壽,陰風廣寒。

冷氣森嚴,銀燭煒煌中,小透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彙於中心點。見正中台上一端正美人,她有頭很漂亮的長發,極黑極直。美人側立著,能見半麵容貌。雖隻半麵,依舊是花容月貌傾國色,氣質高華。其膚白勝雪,更勝美玉無暇。

女子轉過身來,現出右臉上一道新傷。傷豔成至詭,並不損美感,依然十分姿容,自有威儀。

小透不敢久視,轉眼見蒼肆立在一側,便知這台上的女子就是蒼肆的大姐,這一堂的濟濟大眾盡是隱遁真形的狐靈,而這裏是大眾狐群的巢穴!

這許多妖怪在身邊處著,雖然他們各自左右默立,小透也難免膽驚心寒,手心裏黏黏的濕意。轉眼見蒼肆外定,心中便稍略安穩些。但他一臉嚴肅,嘴角緊抿著,特有的冷漠,仿佛他的心冷酷無情,仿佛她不是他所鍾情的人。

“別說認識我。”

小透不解蒼肆剛剛所言的意思,但相信他這樣說一定有他的道理。小透要說話,卻想三思後行,是非隻為多開口。要上前,又舉步不能移。

且說蒼肆見小透被咒喚走,急忙收元神回複身體。蒼肆還本入竅,真靈剛複,便看見小透望向他。蒼肆努力讓自己麵無表情,以免被大姐看出。

千秋初見小透於心中暗想,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正想著一旁見蒼肆和小透兩人眉目傳情,妒火油然而生,大烈大旺自丹田噴湧而出。她恨得失控,怨毒憎惡,“我怎麼會容你們快樂。”

小透不知如何是好,她的眼神顧自四飄,順著蒼肆的眼光看見了那日在山洞石穴中變身蒼肆襲擊她的女子,也就是上一次和蒼肆在一起的女狐。女狐此時容色妖麗得很,她的眼睛在小透身上滾了一圈,蔑視得很。

小透即已得蒼肆真心,對此莞爾一笑,相當自然。

世音粗眉利落,霸氣淩然,全身散發出森冷的寒意,啟聲問:“你來找誰?”

小透注意到她的眼神,心猛地一竄,激動周身的血氣。

世音看著小透,越看越是熟悉,冷聲說:“你長得很像她,像,實在是像。”

小透想起蒼肆的告誡,輕聲回答說:“我是在山裏迷了路的。”

滿場死寂,噤口不語。

小透看著麵前的世音,她凜然生威,氣勢懾人,眼神裏似乎有一種穿透力,足可以看穿自己。小透默在一邊,心中嚴加防範,他低頭暗思斟酌,眼角瞥向蒼肆。

蒼肆的臉部僵硬,麵無表情,他的眼神也像寒冰一樣冷漠,但他的味道強烈起來,濃進她的鼻息。香味濃鬱得過了頭,小透用手捂住口鼻,她也想明白了兩件事情。首先,蒼肆身上的味道真的隻有她一個人聞得到。其次,蒼肆身上的清淡味道在他情緒激動時,就會變得很濃烈。

千秋褪去所有的妒色,滿麵的魅氣越發嫋娜。她千般嬌柔,萬種新媚,笑著說:“姐姐,蒼術不是隻差一步了嗎?她便是送上門的人種。”

世音冷冷地掃了小透一眼說:“是個好發落。”

蒼肆揣度到底如何對策救出小透,萬千方法不對。

蒼術見叔叔毫無表情地淡漠,心中按捺不下,搶上前大聲說:“不要!”

蒼肆見此生出一計,他耐住心性,自持不言,隱忍不帶任何表情。

蒼術話剛出口,見眾狐皆望向他,所有目光彙聚。他自覺語氣太烈表現突出,於是迅速掩飾心焦解釋說:“女子柔弱,精力氣血不夠。像她這樣,必然如前幾次一樣功敗垂成。我不要她,一定得是男子。”

小透站在殿中,得聞一切言語。她聽見眾狐商議吃她,明白蒼肆的族群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妖怪。小透一瞬間寒氣直冒,她相當害怕,又聽見決定她死活的蒼術說不要她,即便是被嫌棄也不在意。

她看向蒼術,見一小孩,人身異形,頭頂頂著兩隻尖耳,身後散著九條白尾互相捉弄著。

世音聽蒼肆說得理直氣壯,剛正雄勢,也就不堅持。

長元殿,逍遙閣。

場麵宏大嚴穆,氣氛壓抑沉悶。

小透在一片靜默斂聲屏氣,自覺籠中鳥雀插翅難飛之感。陰寒之氣自地上騰,一浪更勝一浪寒重,小透不覺遍身淋漓細細。

小透看見一種異形,他們凶相畢露,呲牙咧嘴,嘎嘎吱吱壓磨得一陣怪響。她驚慌之中與蒼肆對視一眼,又忙調開視線,不敢認出他。

千秋細了細指甲說:“蒼術若不要,便與我吧。我正好缺一味香料。”

蒼肆見大姐認同,避無可避,他正要說話就聽見蒼術說:“她是我的。”

小透見蒼肆身邊原不要她的小狐狸越眾而出,直直地向她闊步而來,拉住她的手就向外走去。小透被它帶出洞穴,帶入一處山林中。

偌大的山林中,隻有她一個人和一隻妖,小透有些瑟瑟發抖。她這樣想,回過神來,突然發現小狐狸的臉衝到了麵前,小透嚇得摔在地上,拚命後退。

“小透姐姐,我是春兒啊!”蒼術撲到小透麵前,拉住她亂叫。

“春兒?”小透見小狐狸臉蛋上細細一層絨毛,幻出本體,蹲坐在眼前,正是春兒模樣。小透驚疑地說:“你果真是春兒。”

蒼術拍著手,笑得打跌。小透摸了摸蒼術的頭,蒼術抽了抽鼻子,把頭靠在小透的腿邊。

“你竟是我的春兒小友。”

蒼術耳朵尖得很,已聽見蒼肆的來聲,抖擻精神說:“叔叔來了。”

“小透!”

小透突然被蒼肆抱進懷裏,大驚失色說:“你不是不讓我……”

蒼肆抱緊小透說:“對不起,我沒有認你。”

小透笑著說:“沒關係的,你這樣做必是不得已的為之。”

蒼肆說:“你知道得清楚?”

小透說:“我憑的是你的香味,你能控製住自己,卻控製不住香氣。”

蒼肆笑了,說:“我又忘了它。”

蒼術撲上前來就要打岔,被蒼肆抓住尾巴趕了出去。

“叔叔重色這一件事會得不得了了。”蒼術一個翻身跳在樹上,衝著他們憨態地笑。

蒼肆身上的味道使小透心緒緩和,她輕聲說:“我累了,回去好不好?”

蒼術扔掉手中耍玩的樹果,跑了下來,緊跟著小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