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冷月千山之騷雅名士薑白石(8)(2 / 2)

其中,姐姐善彈琵琶,妹妹善彈箏。但薑白石真正動心動情、情思所係的是善彈琵琶的姐姐。如“恨入四弦人欲老”(《浣溪沙》),“一點芳心休訴,琵琶解語”(《醉吟商小品》),以及自創詞牌新曲《琵琶仙》等。薑白石本人長於樂曲音律,能琴瑟、善吹簫,與這姐妹倆一起吹拉彈唱,可稱是有共同愛好的知音。後人把合肥女子稱為“白石知音”。

這合肥姐妹可能是出身名門有文化教養的良家女子,因為戰亂流離而淪落風塵。姐姐喜歡穿鮮紅裙子(“香遠茜裙歸”《小重山令》),容貌秀美(“蛾眉正奇絕”《琵琶仙》),體態輕盈,聲音嬌軟(“燕燕輕盈,鶯鶯嬌軟”《踏莎行》),身姿楊柳般柔弱,發髻青雲般蓬鬆,風姿綽約(“柳怯雲鬆,更何必、十分梳洗”《解連環》),可謂是一位窈窕美貌的女子。此外,她會針線女紅,還有一定的文化教養(“別後書辭,別時針線”(《踏莎行》)。我想,以薑白石的詩文音樂修養和清高個性,一般歌女恐怕是看不上眼的。除了具備出眾的美貌與身材,恐怕在個性氣質、文化教養、音樂技能很多方麵都超凡脫俗,才可能讓薑白石視為紅顏知己,終生難忘。

我們知道,古代男性在妻妾之外可以交往青樓歌女,這是社會認可的行為,甚至對文人雅士而言,與歌女們交往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因此在兩宋文人的作品中,經常可以看到婚姻之外的男歡女愛,柳永、秦觀、周邦彥等莫不如此,薑白石也是這樣。但他又有所不同,夏承燾認為:“薑夔用情之專之深,在兩宋文人中隻有陸遊可與之相比,這也使得薑夔的詞具有極為感人的品質。”

薑白石合肥情詞記錄了從1176年至1197年前後二十餘年時光的感情曆程,正是一個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那字裏行間,有他一生的相思、懷念、尋找、等待以及聚散離合。正如詩人席慕蓉《七裏香》中所寫到的那樣:

在綠樹白花的籬前,

曾那樣輕易地揮手道別。

而滄桑了二十年後,

我們的魂魄卻夜夜歸來。

三十七、春衣都是柔荑剪,尚沾惹、殘茸半縷

予留梁溪,將詣淮南不得,因夢思以述誌。

人間離別易多時,見梅枝,忽相思。幾度小窗幽夢手同攜。今夜夢中無覓處,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

濕紅恨墨淺封題,寶箏空,無雁飛。俊遊巷陌,算空有、古木斜暉。舊約扁舟,心事已成非。歌罷淮南春草賦,又萋萋。飄零客,淚滿衣。

——《江梅引》

宋寧宗慶元二年丙辰(1196)之冬,薑白石住在無錫梁溪張鑒的莊園裏,正值園中臘梅綻放,他見梅花而思念遠人,後來做了一個夢,醒來後作《江梅引》。

這一年,薑白石已經四十二歲,在塵世遊曆飄零,且歌且哭,對人間世事有著諸多的感慨與喟歎,目睹梅花就會引發相思之情,會想到合肥赤闌橋邊的佳人。

“見梅枝,忽相思。幾度小窗幽夢手同攜”幾句,可能化用了唐盧仝《有所思》“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的句子。久思成夢,小窗之下佳人幾度悄入一簾幽夢,兩人攜手同歡,蕩舟賞燈,檀板清歌,撥弦彈箏,其樂何極!

“今夜夢中無覓處,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然而今夜卻是“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薑白石夢中卻怎麼也夢不到合肥女子,便在寒夜裏起身,在庭院中獨自徘徊,天地茫茫無處相尋,不禁悲從中來,以致寒氣侵入衾被也感覺不到。

在小序中,薑白石“將詣淮南不得”,實際上是擔心前往合肥後難以見到故人。五年前,薑白石最後一次去合肥,在那裏等了整整一個秋天也沒有見到合肥女子。所以,如今在夢裏也找不到她了,一切都隨著時光的腳步漸行漸遠,一切都將歸於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