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炎慶腦子極快,他一個庶子出去有人奉承拍馬,並不是全因著出身太師府,更重要的是同父異母的嫡兄龔炎則,龔三爺的名號何等威風霸道,誰見了三爺的兄弟不拱手招呼一聲?立時,龔炎慶閉上了嘴,軟塌了身子由著龔炎則將自己拽到酒樓前,一推,交給那幾個隨從。
福海有些懵,隨從們倒是訓練有素,將龔炎慶擒在手裏未曾鬆懈,就聽龔炎則交代:“先把他送到十二那裏去。”
龔炎慶一聽就急了,又不敢大聲喊,隻憋著嗓子往前竄:“三哥,我錯了,我說,我勸說,那簪子……。”就見龔炎則一個手勢,隨從立時將龔炎慶的嘴捂住,福海見狀忙去雇馬車,十二住在城外,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龔炎則再沒看龔炎慶一眼,撩衣擺進了瓊脂樓。
樓上此時正吃到酒酣臉熱,趙瑢天一見有人撩簾子,忙高呼:“美人兒來了!”眾人竟見簾子後出來的是龔炎則,一時大笑,捶桌子跺腳的,趙瑢天更是笑到腸子擰勁,一口氣上不來似的喘著道:“如何是哥哥?我叫的,叫的美人兒,哥哥給藏哪去了?”
周雲祥也樂的不行,幾個人起身給龔炎則讓位置,他笑著解釋道:“哥幾個聽曲聽的膩味了,瑢六就叫人去有瓊摟請彩英幾位姑娘過來助興,哥哥也有些日子沒見彩英了吧,那妮子一會兒來了可要歪了嘴兒。”
龔炎則向來玩的起,捧場道:“嘴歪的別往爺身前湊合。”這話還是板著臉說的,可叫大家夥又笑了一回。
因提到彩英是慣常侍候龔炎則的,周雲祥想起一事,問:“聽說哥哥愈發寵的府裏一個丫頭上了天,前兒才又為她買下個莊子,倒叫大家夥都惦記,哥哥千萬別藏著,也讓我們瞧瞧您這心頭愛。”
這麼一說,叫眾人都起了興致,起哄要見小嫂子。
提說春曉,龔炎則也笑了,卻是輕描淡寫的道:“什麼心頭愛,不過是個冒失的丫頭,見天的讓爺操心,你們不說爺也要提,過幾日爺要做壽,正打算添一喜,抬她做姨娘,到時可要請兄弟們吃酒,今兒在場的不許不來。”
“呦嗬!這必須得去,哥哥這是雙喜臨門呐,來,兄弟們敬哥哥一杯,祝三爺早得貴子!”趙瑢天站起身,端住酒盅,向前推出去,眾人呼啦啦跟著起身,齊聲恭賀,皆飲此杯。
坐下後,周雲祥就問:“早怎麼沒聽哥哥有這話茬?”
“怎麼沒提,說起來你還隔著門見過。”龔炎則啜了口酒慢悠悠說道。
“何時?不能啊,哥哥入得眼的必是天仙人物,倘若見過,怎麼沒印象?”
“第一次去見扇娘撲了個空,你記得吧?”龔炎則提及扇娘,趙瑢天也看了過來,就聽他又道:“在豆腐坊坐了一坐,那家的外甥女不就是。”
“你說那個呀?”周雲祥恍然大悟,眨巴著眼睛調侃道:“原是帶刺的玫瑰叫咱們三爺上了心。”
龔炎則隻是笑,再不搭話。趙瑢天若有所思:“我記得哥哥的這位不是不樂意嗎,當時還與哥哥耍花槍,要求去呢。”
周雲祥不以為然道:“女人還不得靠男人活著,又是三爺這樣的人才,日子久了自然就滿心滿眼都離不得了。”
趙瑢天微微蹙了蹙眉,似想到什麼,沉默的吃了口酒,也沒再說話。
……
太師府,下院裏。
夕秋正與春曉在房裏說話,今兒折騰一天,也不算白折騰,夕秋道:“如此說,晴兒、燕兒兩個是留不得了。”
春曉聽的心不在焉,夕秋瞅了瞅外頭,了然道:“戌時了,姑娘要不要洗洗睡下,二門上奴婢已經囑咐過婆子,給三爺留門。”
春曉一愣,怔怔的看了會兒夕秋,蹙眉道:“你去歇吧,我再做會兒針線。”
夕秋將針線匣子奪下,攆著春曉去睡,直盯著人上了塌,蓋了被子,她掖好錦帳才抿嘴笑著退出來。來到外間,自言自語道:“從前瞅著是不上心,叫人跟著提心吊膽,如今是上了心,卻又怕三爺流連花叢苦了姑娘,可憐我這做奴婢的沒個安生時候,最可惡的是綠曼,盡拿話兒刺姑娘,不然姑娘也不會亂想,唉。”
春曉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也氣自己,龔炎則那個惡人在,她總怕被強,睡也不踏實,現下人家不在,她還是苦苦睜著眼睛,想的卻是那人如何還不回來?果真病的不輕。
如此挨了不知多久,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卻是天才亮就醒了,起身就看身旁,卻是錦被幽涼,那人一夜不歸。春曉攥著被角,一時迷茫,漸漸心生懼意,害怕以後過的都是這樣的日子,正想著,就聽門響,傳來龔炎則壓低的聲音:“不用忙活了,別吵到你們姑娘。”
春曉一個激靈,登時躺下縮進被子裏,又怕看出破綻,翻身臉朝裏去了,聽著腳步聲挨近,心跳也越來越快,隻怕蹦出喉嚨去。
錦帳被撩開,一股涼風透進少許,隨即窸窸窣窣的脫了衣衫,躺到她身邊來,一陣翻身蓋被的聲響,卻是輕手輕腳,又過了一陣,一隻手臂伸過來,春曉瞪大眼睛,自己的身子從被窩裏被拽了過去,挨上一個堅實的胸膛,微微有些涼,她抑製不住的抖了一下,就聽頭頂那人輕笑,而後就見自己的被子被一隻大腳踹到腳底下,兩人隻裹了一條被子貼在一處。
春曉恍悟,就說怎麼每回醒了都在男人懷裏,恨人的是,男人還一副你投懷送抱的無奈表情,春曉咬了下唇,恨不得現下就轉過頭咬一口解氣。卻也隻是想想罷了,聞著那股子熟悉的檀木熏香味兒,翻覆一宿沒睡好也來了睡意,隨著男人均勻起伏的呼吸,漸漸也睡去了。
夕秋值夜,聽得屋裏很快沒了動靜,打了個哈欠,出門與思晨交代了幾句,也回去歇著了。
待晌午男女主人才起身,春曉坐在被裏犯迷糊,竟分辨不出龔炎則是否一夜未歸,龔炎則穿了衣裳瞅她一眼,兩腮紅潤,睡眼星迷,看著就可愛,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想什麼呢,幸虧你不用在婆婆跟前立規矩,不然這會兒才起來,還不羞死。”
春曉抬頭,臉上一熱,壓不出衝動的問道:“爺幾時回來的?”
龔炎則喊了丫頭進來侍候,漫不經心的回說:“沒留意幾時,你睡的正沉,丫頭也迷迷瞪瞪的。怎麼,想爺了?”
春曉抿住嘴兒,扭過頭去不看龔炎則,心道:明明天亮才回,非說的這樣含糊,還不是欲蓋彌彰,但想他有這份心也不錯了,何必惹他不快,再不提罷。
兩人收拾停當,因就要到飯食,便隻用了些茶點,待一會兒一同用午飯。
下晌龔炎則未曾出府,隻在西屋裏寫寫算算,見春曉先時看書,後來捧了件長衫繡襴邊,見長短顏色似男子的,便擱下毛筆過去看,春曉不曾抬頭,以為是思婉,便道:“還有幾針就好,你挑的線我瞧瞧顏色配的如何。”說完等了一陣不見思婉回話,也不見什麼絲線,這才抬頭,就見龔炎則笑模笑樣的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