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順二年正月。
桃源村。
時值春節前夕,桃源村上下一片喜氣騰騰,春節是所有人心中的大日子,意味著一年的圓滿。
宛如正在縫紉機旁邊縫製新衣,布匹是鄰家姓劉的大夫送的。
她來這裏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了,當時柯爾桑說要她去一個讓他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她首先就想起了那片山明水秀的村落。
村裏的人祖輩都在那裏生活著,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外麵是如何如何的,在他們的想象中,外麵應當跟桃源村一樣的。
對於外人的突然侵入,她們甚至毫無防備之心,用最質樸最真誠的人容納著,熱情的對待。
宛如自此也不知道淳於宸裕如何了?是大獲全勝,亦是全軍覆沒呢?她從未去關心過。
--------------------------------------------
“娘親,你看看,我的字寫得如何?”奕兒將紙兩端捏住,攤開讓宛如看,他的鼻尖與臉頰處沾了點點墨跡。
宛如沒看他寫的字,倒一眼看見他花貓似的臉,溫婉笑道,“奕兒,你跟劉大夫家的小黑貓阿七有得比了。”
奕兒黑亮的眼珠骨碌碌的轉動,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他指尖還沾有墨水,這一抹,當真是活脫脫的一隻小花貓。
宛如忍俊不禁,撲哧一笑,停了手頭的工作,從旁就取來帕巾,沾了水細細的替他拭幹淨。
奕兒頑皮淘氣,在宛如替他拭臉的同時,他還不忘用手在她的臉上也抹上,拍著手大叫:“哈哈,奕兒是小花
貓,娘親是大花貓。”
宛如哭笑不得,一麵得幫他擦臉,一麵又得顧著自己臉上的墨跡,正巧這時有人敲門。
她讓奕兒自己清洗,自己步出裏屋去開門,一張笑嘻嘻的臉出現在麵前,露出潔白的牙齒,手裏捧著布匹。
“劉大夫,你今兒回這麼早?”宛如笑問道。
劉大夫看著宛如,忽得用手指了指她的臉,大笑道:“宛如,我怎麼發現,你長得很像我家阿七啊。”
宛如意識到臉上的墨跡,頗有些不好意思,忙用袖子胡亂的拭著,劉大夫眼神灼灼相望,偏偏又笑容可掬,她有些緊張失措。
劉大夫見她臉頰一抹輕淡的紅暈散開,心裏直感村頭盛開的桃花都沒她動人,將手中的布匹放在一旁,手就不受控製的抬起,幾乎要觸撫到她的臉。
“呐,這裏。”他柔聲說道,眼神與宛如一碰觸,清澈如泉的眸中映倒是宛如俏若桃花的臉孔,宛如低垂眼眸,慌亂的用袖子就著他所指的地方用力的推了幾下。
“哎哎哎,你輕點……”他叫道,倏得一把握住她的手,宛如錯愕。
他握著她的手,引導著她,在她的細膩的臉上輕輕的廝摩,那感覺不像是擦臉,反倒是一種極為親密的觸撫。
宛如有些怔忡,忽然間,心裏一凜,有一股極為熟悉的感覺,帶著清晰而駭人的怒氣挾卷而來。
劉大夫渾然未覺,還一心一意的“幫”著她,她開始心跳得厲害,連忙止住他的動作,往後退了幾步。
笑道:“劉大夫,謝謝你了,我自己來吧。”說完,當即轉身。
“宛如。”劉大會出聲叫住她,手就抓住了她的手,扳轉她的身子,令她麵對著他,兩手隨即壓著她的肩。
他陽光的臉漲得通紅,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將這些時日心裏壓的話說了出來,“宛如,你一個人扶養奕兒,總是比較辛苦,我想你需要一個人來照顧你,你願意讓我來照顧你們麼?我知道你年歲比我大,但我不介意的……我……”
“劉大夫。”她連忙開口,微微一笑,委婉的說:“謝謝你,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他一下子顯得失望和落寞,很快又神采飛揚,清朗道:“沒關係,我可以等你。”
說完,他的手移到她的額邊,將額前微亂的發絲撥開,猛然間,他的手臂一陣刺痛。
“啊,宸……”宛如張了口,才叫出一個字,當即住了口。
“你再敢碰一下她,我馬上讓你沒命。”他的黑眸凝望著他,閃爍得像是著了火,聲音嘶啞可怖,像是壓抑著極大的怒火。
劉大夫一下子給嚇愣住,疼得大叫,用力的掙紮,淳於宸裕長年習武,隻是稍加使了力氣,他的臉疼得都變了色。
宛如上前製住他,怒道:“你快放開他。”
劉大夫不明就裏,叫道:“你這裏哪裏來的,這麼麵生,宛如是你的什麼人?我關心喜歡她,與你何幹!”
“裕叔叔。”清脆的聲音響起,奕兒奔上前來,抱住他的胳膊,眼睛一轉,閃著慧黠的光,甜甜道:“不,是裕爹爹。”
他這一聲爹爹頓時讓劉大夫噤了聲,驚愣般的看著宛如。
王媽早跟奕兒說過關於他自己的身世,他與淳於宸裕父子天性使然,自然是向著他這邊。
這一聲爹爹才讓淳於宸裕麵色稍霽,這才鬆開了手,閑閑道:“你說說,我是她什麼人?”
劉大夫的臉一下子由白變紅,又轉青,似氣惱似尷尬似狼狽,他畢竟才十七歲,比起宛如,不知道要稚嫩多少。
二話不說,奪門而出。
奕兒一下子身子騰空,像幼時一樣,給淳於宸裕抱得高高的,他大聲歡呼,“裕爹爹,你可算來了。”
宛如氣結,看著重逢歡呼的兩父子,心裏直念,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回來,難道說他已經奪得天下,來接他們母子回去麼。
那麼,她是絕不可能隨他回去的。一定。絕對。
她沉聲喝道:“奕兒,娘親有話要跟你裕叔叔說,你去外麵玩。”
她特意重音強調叔叔二字,仿佛是不願意承認奕兒便是他的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