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致江之滸和魏挽淑的一封信(2 / 2)

終於看到《年近“不惑”結婚》這章,心裏才覺得好受一些。從1957年10月到1973年3月,右派帽子整整戴了十六年!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熬到了尚未成家的中年。你曾發誓:“不摘帽子不回家,不摘帽子不結婚”。此時,你可以回家拜望老母和考慮結婚的終身大事了。十三年後,在上海母子相見的一幕,讓我讀後再次感動得熱淚盈眶。你和挽淑的結合,真是你倆的幸運和福氣,可謂郎才女貌,天作之和。

挽淑,在寧大時你給我的印象是寡言少語,不善言談,性格溫柔,沒有女孩的嬌氣,勞動好,能吃苦耐勞,真不知你是那麼的內秀外剛,滿腹錦繡文章。你獨具隻眼,慧眼識璞玉。其實,你和之滸的結合是早晚的事,周昭亮、陳詔、李惠仁這幾位老師成人之美,出謀劃策,促成了婚事。你倆珍藏了當時的情書,還有周老師對挽淑第一封回信的精心評注,起名《<新寡魏君與江郎書>淺批》,竟比原信的文字多出一倍,並學司馬遷的筆法在文末作了“周太史公曰”的結語。挽淑,你勢單力薄,怎麼能敵得過對方的強大攻勢?周、陳、李諸位秀才均是過來人,又是情場老手(陳熟讀紅樓,深諳風月),之滸有他們做高參哪有不勝之理。挽淑,你快繳械投降,乖乖地做江夫人吧!(一笑!)我想,珍藏這些信件和文章很有意思,它是你倆婚姻史上的一段佳話,我讀後也感到欣慰。婚後,之滸對待你和前夫的孩子如同親生,給以“三倍的父愛”,這就最後解除了你心頭的顧慮。

你倆在同心中學終於有了一個充滿溫馨的可愛的家。好事多磨。不久一紙調令下來,要把你們“調整”到生活和教學條件較差的豫旺中學,當時挽淑正臨近分娩。足見某些領導的居心叵測,不近人情。對於你倆,這又算得了什麼,說走就走,沒有二話!1975年9月中旬,二子才生下兩個來月,你們全家老小就上路了。70公裏的盤山路,一路的顛簸,總算到了豫旺,安了新家,一直呆了七個年頭。正像你們的一位高足楊占武後來所說:“傳道授業解惑的曆史一翻開,他人生的苦難便不再隻是苦難。從此,一群‘讀書的種子’便與他結緣。後來的一顆顆政壇上的新星、一個個學術界的驕子,便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人生啟蒙,並最終奠定了安身立命的基礎。”他深情地發問:“難道人才的成長隻有破蛹化蝶、‘艱難困苦,玉汝於成’這樣一種模式?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莘莘學子與飽受生活重壓、人生的考驗已達極致的老師的相遇,便會產生如此壯麗的景觀?”寫出這樣一篇斐然美文的占武老弟就是一個直接的受惠者。之滸,挽淑,你們有這樣的學生難道還不值得驕傲嗎?

1979年,你們雙喜臨門。年初盼來了北大的錯案改正決定,接著又喜得貴子。從此你們的命運發生大的逆轉。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如周生賢等),終於調回了故鄉,在淮安市報社和電台當上了編輯、記者,成了我的同行(我1972年調寧夏人民出版社從事文藝編輯工作)。告訴你們,我並不羨慕你們二位在各自的新聞崗位上榮獲那麼多的獎項和榮譽稱號,令人欽羨的是你們培養了三個那麼優秀的孩子!他們雖然出生寒門,父母命途多舛,曆經坎坷,但他們以父母為榜樣,自小就那麼懂事,那麼孝順,那麼自強不息,如今個個成了國家的棟梁之才,有錦繡般的美好前程。這是你們最大的欣慰和驕傲。退休後豐富多彩的生活,也令人稱羨。你們學會了電腦,在互聯網上遨遊,不再耳聾眼瞎;可以隨心所欲地到外地旅遊,前幾年你們去了南通海門的故鄉,作了一次“尋根”之旅,又接受在美國工作的老大夫婦和攻讀博士學位的老三的邀請到美國探親和旅遊,“逛城市,去鄉村;訪名校,上超市;看航天,吊古跡”。看了《美國見聞錄》這章,真是大開眼界,羨煞人也!

之滸兄,我最佩服你的是,在當時那樣惡劣的環境下竟然保存了那麼多原始資料(批鬥會的發言記錄和右派友人包括林昭的信件),這是極為難得的。不知你是否知道,你的同學錢理群將當時批判你的兩次發言連同對自己行為所作的一個痛心疾首的檢討一塊發表了,標題是“示眾”(《隨筆》2008年第2期)。他承認:“這是怎樣的卑劣的行徑和罪惡!”我認為他的檢討是真誠的發自內心的。他說的很對:“反右運動,以及建國後的一個又一個運動,都是對人性內在的邪惡的大誘發,導致人與人之間的大廝殺,逼迫著每個人既在不同程度上受到迫害,又參與對他人的迫害。可以說,體製異化了人性,異化了的人性又支持著體製。”

我在這封信的開頭,說有兩個願望,大作已經拜讀了。我們何時能見麵呢?在銀川,還是在淮安?都行,我盼望這一天的到來!

儷安!

光漢

寫於汶川大地震後的全國哀悼日

2008年5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