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3 / 3)

“不是你,是肖國雄。看見劉征是這樣的結果,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章諾易擤了擤鼻子說,“你應該想辦法照顧一下劉征。”

“我當然會。”鄭明說,“嘿,你知道嗎,當初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和肖國雄不是一個道上的人,你還有一些正義感和同情心,這是很重要的。”

“我不敢去奢望成為一個有名望的律師,但我隻想做一個稱職律師,能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章諾易說,“你覺得我們現在這樣做,有用嗎?”

“一定會有用的。你相信我。”

“我老爸也這樣說。”章諾易肯定地說,“我不相信你就不會答應你了。”

“謝謝你的信任。掛了,我睡覺了。你也注意身體。”

聽筒裏傳來“嘟嘟”的聲音,章諾易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章諾易那晚甚至想打電話給葛勇,希望他也站到自己這邊來,但他怕葛勇把自己的話對肖國雄說,就咽了下去。

現在,肖國雄被逮捕,葛勇會怎樣?後來是鄭明告訴他才知道,葛勇也是證人。章諾易很是吃驚,暗想:肖國雄的案件裏麵還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內幕呢?

肖國雄案發,徐琳自然要四處活動,力爭讓肖國雄無罪釋放。

她第一個找的是師言箴,“那麼多律師都這樣做,為什麼單單就肖國雄出事兒?”

他出事兒,不能簡單地以跋扈、張狂和目空一切來解釋,應該還有其他原因?

師言箴要她不要激動,坐下來慢慢說。

“我不是激動。”徐琳確實是個不易激動地女人,很多時候她是冷眼旁觀的,“為什麼您知道他作偽證不提醒或阻止他?”

這話直接打在師言箴隱秘的要害之處:自己律師所的律師作偽證,他是知道的,他也不是沒有提醒過他們,要在法律所允許的範圍內,依靠客觀而確實的證據進行辯護。可是現實不是這樣的,如果自己手下的律師嚴格依法辦案,不去打法律的擦邊球,在目前的司法環境下很難打贏官司,時間長了,誰還會委托你的律師做刑事辯護呢?既然大家心照不宣的都這樣做,那就默許他們做吧。

現在徐琳質問他,他該作何回答呢?

師言箴考慮了一下,說:“坦白地講,我對肖國雄的案子也有自己個人的看法,除案件事實本身的爭議,以及對肖國雄本人罪罰的爭論,還涉及對中國刑辯律師執業困境與職業操守的反思、中國刑事訴訟製度改革的探討,乃至對整個中國當下法治狀況的詰問。”點燃煙鬥,“但證據和證人都有,確實觸犯了《刑法》,也要依法辦事。”

“這些證據打哪兒來的?”

遲疑了一下,師言箴說:“楊建軍檢舉了小肖,還有……”

“還有什麼?”徐琳追問。

師言箴抽了一口煙,抬眼看了看已經關上的辦公室門,把眼睛收回看著徐琳。

徐琳似乎有些明白了,“所裏也有人檢舉了肖國雄?”

師言箴沒有回答。

“楊建軍為什麼要檢舉老肖?還有,所裏的人為什麼要檢舉他?”徐琳的問題連珠炮一樣投向師言箴。

“據說楊建軍是為了立功贖罪,想爭取得到寬大處理。”

“那所裏的人呢?”

“其實也不完全關乎所裏的人。”停頓了一下,師言箴說,“如果你想知道的話,那咱們還得從他代理王鐵力的案件說起。”

師言箴吧嗒吧嗒抽了幾口煙,“在他代理王鐵力案時,警方就知道他做了偽證,比如他找了受害人更改證詞,做了肇事車輛的假鑒定,還有肇事司機的醫學檢查,等等。當時警方苦於沒有證據,所以王鐵力最後才沒有被法院判處死刑。”

“可是您是肯定他的做法的,不是嗎?”

“我肯定的同時也告誡過小肖,不可這樣繼續下去。可怕的是,很多律師幾乎把刑訊逼供和作偽證當作了對付司法機關的殺手鐧。不是我保守和虛偽,我就覺得這樣下去肯定會出事。”

耳聞目睹,徐琳多少還是了解律師們的行為方式和辦案習慣的。

師言箴在煙灰缸磕了磕煙鬥,“那以後警方就一直在‘跟蹤’肖國雄,掌握了他代理刑事案件慣用的策略和技巧,於是小肖身邊就出現了‘線人’。這次,警方是有備而來的。”

“律師的人身權益難道就不能得到保障嗎?唉,看來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徐琳感歎,“老哥,我知道現在有許多國內所謂出名和出色的律師,他們都在想盡辦法替犯罪嫌疑人開罪,甚至用各種不正當的手段“撈人”,但為什麼就拿肖國雄開刀?南濱此時拿肖國雄開刀,就是為了殺一儆百嗎?

“你說的這個現實是存在的,但法律講究的是證據。麵對證據我無話可說。”師言箴頓了頓,“南濱掌握了肖國雄做偽證的證據。”

“那您為何沒有利用您的威望幫肖國雄站出來說句話?在這裏麵難道您和南濱那麵有默契?”

“我也不想瞞你,確實,我默許了,也默認了。肖國雄的案件雖引起了爭議,但是南濱打黑也是南濱市委的正確行動,我不是幫顧栗偉說話,我說的是實話。”

“外界的反應就是南濱對肖國雄不公。”徐琳沒好氣地說,“還有,您和顧栗偉是發小,所以達成了默契,如果南濱懲治的是其他律師,影響就不會這麼大。但是懲治肖國雄,效果就不一樣,不是嗎?打狗還看主人呢,沒有您的默許,南濱也許不敢動老肖。中國的法律是為政治服務的,是政治法律,就像我們的經濟一樣是政治經濟,我清楚。”

“說句公道話,我在這行知道這行的規矩,因為肖國雄的案件觸動了很多人的利益,製造輿論正是這些人所擅長的。”師言箴平靜地說,“不是說肖國雄出了事兒我就再踏上一隻腳,而是有些人真的是有些做過了,以為隻有和司法機關對著幹就是自己的本事和能力,就是一種超前和先進,他們沒有想到他們這樣也是在踐踏法律。”

師言箴沉思片刻,“肖國雄案的出現,更讓我深刻領會到公平正義的實現,是一項係統工程,打黑除惡也絕不能隻是公、檢、法的事。”

徐琳默默聽著,琢磨著師言箴的每一句話,他的話意已經明了再說也無益了。

但她不想放棄,她又找到了薑老。

薑老第二天接受了記者采訪,明確支持肖國雄,反對南濱的做法,他說:“我對‘律師的偽證罪’的追問不會結束,對‘律師的偽證罪’的質疑並不是說可以放縱律師作偽證的行為,隻是不必動輒出動公權力來打壓。否則將使刑事辯護的空間萎縮,被告人的合法權益得不到切實有效的保護。而對於律師這種違反職業道德,不利於律師行業健康發展的行為,完全可以通過行業自律來解決,特別嚴重的再動用《刑法》武器。”

薑老的言論並沒有影響到即將到來的肖國雄一案的開庭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