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益上學時和他一個宿舍,兩人因為對法學理論的觀點與看法不同,經常在宿舍裏辯論,但感情是很好的。
兩人見麵,互相擁抱了一下,武益問肖國雄:“最近忙什麼呢?”
“剛從南濱辦案回來。”肖國雄和他坐下,“咱們有多久沒見了?”
“三年多了。”武益想了想,“你是不是忘了秦教授的生日呢?今天老爺子整七十了呢,在家裏擺了壽宴呢。”
肖國雄拍著腦門,“該死,該死,這麼大的事情我真是差點忘了。我一直記著這事兒,早就準備好了禮物,你要不來我真忘了。不去的話,老爺子會生氣了。”
“應該感謝我。”武益說,“請我喝酒,先欠著我吧。今天是壽宴,咱們好好喝幾杯!”
秦教授是肖國雄、武益大學時的主修課老師,可謂桃李滿天下,學生中不少都是極為出色的法官、律師和學者。
肖國雄的腦子裏此時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今天是秦教授的壽宴,來的人中不乏大名鼎鼎的專家學者,何不趁此機會請他們談談南濱的打黑和楊建軍的案件,這樣一來可以支持自己觀點,二來可以製造輿論。
中午在秦教授家裏舉辦的壽宴很隆重,眾多來賓齊聚一堂,使得三百餘米的複式套房充滿了歡聲笑語。
一頭銀發、身體硬朗的秦教授見到肖國雄,說:“你現在可是風雲人物,又接了南濱的案件,要好好幹啊!”
肖國雄對秦教授鞠了一躬,“老師生日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祝您身體健康長壽。”然後,握住秦教授的手,“楊建軍的案件我還有些忐忑。”
“怎麼?”秦教授湊近肖國雄,問。
“我還想聽聽您的意見,這樣更有利我辦案。”
秦教授說:“好好,我老了,要不改天……不,還是今天晚上吧。”
“好的,我一會給景盛會展中心打個電話,定一間會議廳,下午我們就請些專家去那裏議議。”
“也好,我幫你召集大家吧。”
“您總是那麼關照我。”肖國雄誠心誠意地說。
“南濱的案件是大案件,我也一直在關注。”
吃過午飯後,秦教授叫了幾個在法律學術界很有權威和地位的學者,驅車來到了景盛會展中心的會議廳。
大家坐下後,秦教授首先開口:“今天我過生日,見到你們高興啊。我就不客氣了,直接說我叫你們來這裏的意思了。肖國雄,哎,大家都知道,接手了楊建軍的案件。他今天提議我召集大家過來,就是想聽聽大家對這個案件的看法。”
“那就辛苦各位老師了。”肖國雄看看在座的人,“希望老師們暢所欲言發表自己的高見,能給晚輩提供一些專業意見。”
就像油鍋裏濺了水,大家聽到這個事情就激動起來。肖國雄從包裏拿出早就準備好了的材料,分發給各位。
“老肖,具體說說。我對南濱打黑很有興趣。”社科院法學研究所的老夏和肖國雄是好友,每次肖國雄有事,他都是第一個站出來說話。
肖國雄就把了解到的情況簡明扼要作了個說明。
幾個小時的論證後,專家們得出了一致的意見,並形成了一份《專家論證意見書》,稱根據法院提供的卷宗證據材料複印件,尚不能證明被告人楊建軍是黑社會性質組織的領導組織者。肖國雄知道如果這份《專家論證意見書》被法庭采信,意味著楊建軍有可能免於重刑。大多數的法官還是對專家的法律意見書比較重視的。
帶著這個對楊建軍有利的專家結論,肖國雄再次奔赴南濱。
鄭明和閻王羅的計劃又被律師們在南濱的表現給打亂了,不得不逼迫他們用法律的武器還擊這些精通法律的律師們。
這些犯罪嫌疑人的家屬用重金厚酬請來的律師,在南濱施展各自的看家本領,在法庭上和公訴方短兵相接,為自己的委托人開脫,否認這些被抓的人員所具備的涉黑特征。
臉色鐵青的鄭明旁聽完一場審判之後,走進法警休息室又轉身要走出來之時,一個在那裏抽煙的同事叫住他,“鄭明,抽根煙再走。”
停住腳,鄭明折回去,接過他遞來的煙,自己點上,無語地看著議論紛紛的人們從自己跟前走過。
同事憤然道:“從那些律師的辯護來看好像我們抓錯了人一樣?”
“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他吐出煙,說出這八個字。
“就是,難道他們幹的那些壞事都是對的?那些受害人都是自作自受是活該?”同事是南濱人,聽了法庭審理後很激動,“讓那些律師去看看實際情況,他們還會這樣替他們辯護嗎?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這些律師都是精通法律的人,為什麼懂法的人還要踐踏法律呢?”
“能請他們出來辯護的都是有錢人,這些律師都是給這些有錢人說話的。”把煙扔到地上,鄭明狠狠踩滅了煙頭,“我走了。”
走出休息室,一些參加旁聽的人還在那裏議論。
“這是什麼事情哦,這些律師一辯護,就把事情搞得好像抓錯人了一樣?”
“辯護你都沒有懂?辯護就是狡辯,收了那些黑社會頭子那麼多錢,律師還不就是要把有罪狡辯成無罪。”一個中年人說,“你想哦,這些人又懂法律又曉得法律的死穴在那裏,就是泥鰍,滑頭得很,那在法庭上還不打擦邊球、鑽空子啊?”
“什麼世道啊,說起來就氣憤。”另外一個婦女無奈地搖頭,“逼良為娼、欺行霸市,又是拿槍打人、又是要挾我們這些老百姓,到了現在政府把他們抓了,讓律師這麼一辯護,就是無罪的了,哪裏還有說理的地方啊!”
“我不信政府會袖手旁觀,就讓這些律師這樣無所顧忌幫壞人說話。”一個老者說。
聽到這些議論,鄭明心裏更加沉重,腳也好像灌了鉛一樣,他的心情比天氣還要陰霾。
好像要下雷雨,有些悶熱,南濱的城市上空烏雲密布,一張灰色的大網籠罩著這個城市。
他加快了腳步走到車邊,坐上車,打著火之後一腳踏上油門,沒有往下再踩,他看見了肖國雄從一輛車下來,和走出法庭台階的辯護律師打招呼。那個律師看到肖國雄,三步並著兩步走過來,和肖國雄握手。
兩人就站在那裏眉飛色舞談論著,章諾易和葛勇靜靜站在肖國雄身邊。
鄭明打起精神,好像獵人看到了獵物出現,狠狠一踩油門,車衝出了法院。
肖國雄前兩天又再次飛到了南濱,這是鄭明知道的。
翌日,肖國雄去了看守所,再次會見楊建軍。
當他坐下之後,看到後麵的專案組民警沒有離開的意思,轉頭嗬斥:“我要見我的當事人,請你馬上離開。”
警察沒動,看著肖國雄。
“你聽見沒有?”
警察說:“對不起,你們會麵我要在旁邊。”
“這是什麼道理?”肖國雄火了,章諾易想勸他,但他已經站了起來,“如果楊建軍的案件還在偵查階段,你們在這裏監聽我可以接受,但是現在已經是審判階段了,為什麼你還在這裏?你懂法嗎?”
警察知道這是肖國雄,是個傲慢、戾氣的人,就回敬道:“我不懂,你懂。”
這大大刺激了肖國雄,他衝到警察跟前,“我現在見當事人,你是不能在這裏的。聽得懂中國話嗎?聽得懂人話嗎?”
“我聽得懂你說的話。”警察平視著前方,不看肖國雄,道,“你懂法律,法律也沒有規定我不能在這裏。”
這話嗆住了肖國雄,“我請你馬上離開。”他惱羞成怒,甚至要挾對方,“你們這樣搞下去,到時案件不能按期開庭,將來政法委怪罪下來,責任可是在你們!”
看了一眼肖國雄,警察沒說話,把腰板挺直了。
“你這是幹擾我們的工作。”肖國雄指著警察的鼻子說,“你要為你的行為負責。”
“我會的。”警察平靜地說,“我隻能按照製度和命令辦事。也請你不要影響我履行職責。”
在肖國雄看來,警察的回答是對他權威和地位的一種挑釁,還從來沒有人敢向他挑釁的。
“我要找你們的領導。”肖國雄走回自己的座位,對章諾易說,“你在這裏等我,我要去找他們的領導論理去。”
“肖老師,”章諾易輕聲說,“其他律師會見當事人的時候,都有警察在。你看……”
“那是他們,不是我。我做過多少重大案件,還沒有像南濱這樣辦案的。我見當事人不允許有旁人在場。”肖國雄提高了嗓門。
這時,鄭明進來了。
鄭明得知肖國雄要會見楊建軍,一直在看守所監控室看著監控,見到肖國雄如此跋扈不講理,知道自己不出麵不行了。
“你好,肖律師。”看著肖國雄因為憤怒而有些扭曲的臉,鄭明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地說。
肖國雄的鬥誌不可阻擋,“我會見當事人,為什麼要有警察在場?你們這樣做嚴重侵犯了律師合法權利。”
“但有些人就是利用法律賦予的權利來踐踏法律!”鄭明不客氣地說,“我們都是法律人,隻是擔負的職責不同,希望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但我這樣無法工作。”肖國雄回答。
“那好,你這樣無法工作,你可以不工作。”鄭明按捺住自己火氣,“在我這裏任何人都沒有特權。”
鄭明說完,靜默下來,等待肖國雄的回複。
看到鄭明強硬的態度,肖國雄暗想:他這樣的態度是為什麼?是有尚方寶劍而可以無視我的存在?
肖國雄也是欺軟怕硬的人,而此時也隻能妥協,“好吧,但是我保留追究這個事情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