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濱回到省城後,肖國雄到所裏彙報了楊建軍案件的情況,隨後他把章諾易和葛勇叫到辦公室再次研究楊建軍的案件,做開庭前的準備。把各種情況都設想了一番,肖國雄自問自答,就是自己草擬的辯護方案。
說完,他靠著椅背上,“這次南濱的案件對於你們可是至關重要的,明星要一夜成名,律師要一案成名。都是要抓住機會。”
“這是肯定的,肖老師。”章諾易合上自己的筆記本,看著葛勇,“參與南濱案件的人,有很多有名的大律師,他們都在全力以赴,我們更要重視。”
葛勇同意,連連點頭,“是!我現在很興奮,恨不得早點開庭。”
這話說得有些奴性,肖國雄說什麼,葛勇就恬不知恥迎合。章諾易這樣看葛勇,不想和他們說話,但又不好離開,硬著頭皮坐在那裏。
“小葛的心情就像監倉裏的疑犯一樣,希望能盡早開庭,早點有個審判結果,不用這麼受煎熬。”肖國雄想喝咖啡,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過了,便打消了這個想法,“小章、小葛,南濱打黑是維護社會穩定的一個大事情,我們應該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我們可以參與其中,為維穩作出自己的貢獻。”
章諾易嘴邊浮現出譏誚的微笑,葛勇看到了,心裏不滿地“哼”了一聲:裝什麼清高,好像對名對利你都不在乎似的,其實還不是一邊想立牌坊一邊想借著肖國雄上位。
把這些看在眼裏的肖國雄不理會他們,說:“那個鄭明算是我和幹上了,我想他一直想把我扳倒吧。”
話中有話的肖國雄,讓章諾易和葛勇都一齊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臉上。
章諾易說:“怎麼扳倒?接手楊建軍的案件就是和他第二次博弈,他能把您怎麼著啊?”
“我們是犯罪嫌疑人的辯護律師,不是犯罪嫌疑人,他鄭明別想把我們當作犯罪嫌疑人對待。”葛勇接過章諾易的話頭,說道。
“我倒不怕他。”肖國雄站起來,在屋裏來回踱步。外麵的陽光是透明的,天空湛藍之中有一些灰,看著外麵的高樓大廈,他接著說:“我是覺得鄭明還是個有頭腦的人,也知道我們一旦接手會怎樣出招,他想尋找機會,來和我較量。不然這幾年他不會一直盯著我不放。但他拿我沒轍。咱們今天就到這裏,你們也抓緊時間準備,但也要注意休息,決戰就要開始了。”
從律師所出來,他開車去定製西服。
定製西服需要四十天左右的時間,在自己出庭為楊建軍辯護的時候是穿不了的,這隻是他的一個習慣,每次出庭都穿不同的新裝,給自己一個好心情,給他人一個好的外表印象。
這就像明星走紅地毯一樣,每次的服裝都不能重複,他每次出庭的西裝都是不同的。
量好尺寸,選好布料,去做手部護理和腳部護理之後,他又在想楊建軍案件下一步還要做的工作,要想使楊建軍的案子達到自己所想要的最理想效果,他覺得還應該做更多的事情,隻是也不知道楊建軍在看守所裏準備好了沒有。
會麵之後,楊建軍對肖國雄的暗示心知肚明,他想方設法要自殘,給肖國雄授意自己作偽證備好材料。
撞牆,把頭撞破,讓自己頭顱受傷。看著髒兮兮的牆壁包了保護層,就是防止犯罪嫌疑人采取過激行為自殺什麼的。撞牆顯然是不行的,他想了想。
他想用頭磕床沿,床沿也包住了,讓他無計可施。
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和腳,真的是束手無策。
怎麼把自己弄傷?楊建軍有些沒轍了,還是絞盡腦汁在想自殘的事情。
門外值班的看守來回走動,魚一樣的不眨巴眼睛監視著每一個監倉裏的動靜,讓他覺得一時半會找不到機會。還有,監控的攝影頭對著自己,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皮下麵。
坐在那裏,橫下一條心,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成功。
就在值班看守從左邊走到右邊,在監視窗看不見的時候,他起身走到監倉的一個角落,蹲在那裏看著地麵。
就這樣一頭撞下去,額頭肯定會被撞破。閉上眼睛,楊建軍用盡全身力氣將頭往地上撞去,發出一聲沉悶的“咚”的聲音。這一下撞得很厲害,他有些懵,眼冒金星。
同倉關押的疑犯聽到聲音,回頭看到楊建軍倒在地上,急忙按響門邊的掛鈴。幾個看守民警迅速跑過來,值班民警打開監倉的門衝了進去。楊建軍還想撞第二次,民警的手像一把鉗子一樣狠狠抓住了他,把他提起來,猛聲問:“你想幹嗎?”
楊建軍還沒有回答,另一個民警也跟著衝了進來,並從褲兜裏掏出手銬,把他銬在床頭的一根橫杆上。
斜靠在那裏的楊建軍不敢看他們,喘著粗氣,嚷嚷著,“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楊建軍,老實一點。”值班的看守民警嗬斥他,“不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對抗法律將要對你的審判。”轉頭對另外一個民警說:“通知鄭明,讓他過來一下。”
鄭明早就提醒過看守所的民警,“這些犯罪嫌疑人在和自己的辯護律師會麵後,情緒一定會有波動的,你們一定要嚴加看守,防止出現意外。”
現在楊建軍情緒激烈,鄭明的話得到了印證,也使得看守所再次增多了幾分戒備。
鄭明接到看守所值班民警的報告,立即放下手裏的工作趕到。
他走進監倉的時候,楊建軍已經平靜地躺在那裏如同一條死魚,一動不動。
“楊建軍!”鄭明走到他跟前,喊了他一聲。楊建軍睜開眼睛,斜眼看著鄭明。鄭明彎下腰,打量著他,“你想要做什麼?!”
楊建軍搖頭,“我不想活了。”
直起腰,鄭明對值班民警說:“馬上提審楊建軍。”
“楊建軍。”鄭明低沉地叫了他一聲,透過眼鏡的鏡片透視著楊建軍。
楊建軍看了一眼鄭明,有些懼怕這雙犀利的眼睛,就把目光移到了鄭明身後那扇小小的窗戶上,天空像一幅畫一樣鑲嵌在窗戶裏,隻是畫麵很單調。
“楊建軍,你在想什麼?”鄭明再次開口問他。
收回自己的眼光,楊建軍看著鄭明,有些閃躲,“我不想活了……真的,就是這樣。”
“嗯。你在不想活的時候,是否會想起一個人?”鄭明抓住他的話。楊建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著鄭明。鄭明身體往前傾了一些,“你在想肖國雄吧?”
“我沒有想他……”
“你在想他對你說的話。”鄭明猛追不舍,聲音提高了,“他對你說什麼了?”
“他沒有對我說啥。”楊建軍心虛地回答,嚴實不漏地保守他和肖國雄之間的秘密,“和他見麵的時候,你不是也在場嘛。”
“你們說什麼我都知道。楊建軍,知道嗎,你們最大的保護傘已經被逮捕了。”鄭明把這個消息告訴楊建軍,摧毀他的抵抗。
完了,真的完了。那保護傘可是公安局治安大隊長,是他花了大把的錢,才和這大隊長搭上關係的,他都被逮捕了,看來這場打黑除惡是動真格的一次。
鄭明微笑著看楊建軍,“對,我在場。但是我最近很忙,忘了那天你們說什麼了,你可以再回想一下,告訴我嗎?可以這樣說,你坦白了,就是立功贖罪的機會。你別失去這機會。”
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傑。楊建軍信奉這句老話。
為了自保,他把那天和肖國雄的對話重複了一遍,最後說:“肖國雄教我說自己被刑訊逼供,以前的都是亂說。”
鄭明問他:“肖國雄和你說話的時候,他有什麼暗示嗎?楊建軍,其實你進來之後的表現還可以,挺配合我們工作的。為什麼在這個事情上你就糊塗了呢?黨的政策你是清楚的,在這個政策裏麵我們又注入了人性的考慮和處理,你不覺得是這樣嗎?”
楊建軍點頭,“他有對我進行過暗示,他的意思我理解為自殘,當作被你們刑訊逼供的證據。”楊建軍囁嚅著說,眼睛看著鄭明,他開始害怕眼前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但是又敏銳異常的鄭明了,“還有他翻了手掌,那意思是要我在法庭上翻供。”
“你就‘不想活了’?”
楊建軍低下頭,吐出兩個字:“是的。”
鄭明平靜看著楊建軍,“你沒有理會錯他的意思?還有其他事情要交代的嗎?”
頓了一下,楊建軍再回想了那天的情形,“應該——沒有吧。因為我用眼睛問他,他點頭之後,我也點頭,表示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鄭明抬頭看著天花板,出了一口氣,然後再低頭看著楊建軍,“你肯定?”
楊建軍說:“我肯定。”
鄭明轉身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拉開門,他停住手,“把楊建軍帶回去。”
“蹬蹬”地跑下樓,鄭明拿出車鑰匙打開車門,跳上車,一邊發動車一邊拿起手機給閻王羅打電話,“羅局,楊建軍招供,說肖國雄暗示他在看守所自殘,造成的傷痕是我們刑訊逼供的證據,還有讓他在法庭上翻供。”
“好。”閻王羅大叫一聲,“我馬上去彙報。”
“羅局。”鄭明也興奮得有些不能自持,“下一步怎麼辦?”
他把閻王羅問住了,心道:“是啊,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以作偽證拘留肖國雄?這是捅馬蜂窩的事情。
讓他這樣有恃無恐地替犯罪嫌疑人辯護?這是在褻瀆法律的公正性。
閻王羅快速思考了一下,“我們先別打草驚蛇,一是我要先彙報這個情況,二是還要看肖國雄再來南濱又是怎樣的表現再說。”
鄭明有些急了,“還要等?肖國雄就是一個訟棍,難道我們真的拿他沒轍嗎?”
肖國雄回到省城沒幾天,大學的同班同學武益來省城出差,到律師所裏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