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一下腦門,徐琳說:“哦,我這腦子,怎麼忘了,真忘了。”
兩人說著話,車就到了薑老居住的院落門前。
把車停好,肖國雄拎著給薑老的禮物,徐琳跟在後麵,按響了薑老院子的門鈴。過了一會,有人來打開院門,隻是打開了一條縫,看著肖國雄。
“我是肖國雄,來看薑老的。”
門打開,他和徐琳走進幽靜的院子裏。
院子不大,但很安靜,可謂鬧中取靜。有鳥鳴還有滿眼的綠色,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撒滿一地斑駁的光影,像一塊地毯。
薑老坐在一把陳舊的藤椅上,麵對著一個巨大的玻璃魚缸,看著裏麵悠閑遊弋的金魚。那缸裏的金魚也不怎麼名貴,就是一般的品種,但卻異常的漂亮。
在一米開外,肖國雄畢恭畢敬,輕輕喚了一聲:“薑老。”
薑老扭頭看,“哎喲,小肖來了。”他對開門的人說:“快給小肖他們搬椅子來。”說著,拄著拐杖就勢站起來,家人先把藤椅搬好,背對魚缸,肖國雄過去扶薑老坐下。薑老看著徐琳,提高嗓門,“小徐啊,記得我不?”
徐琳過去,彎腰對著薑老的耳朵,“記得您。還以為您不記得我了呢。”
“你是說我老糊塗了吧!”薑老打趣。
徐琳也逗他:“誰這麼說您了,那人在哪兒呢?我收拾他去。”
薑老嗬嗬笑著,椅子這時候搬來,肖國雄和徐琳並排坐在薑老的對麵。
肖國雄把手裏的袋子放到地上,從袋子裏拿出那些茶葉筒,“這是師老師給您的新茶葉。這罐是我送給您的。”
薑老接過去,“好東西啊好東西。”他對開門的人說:“給我放到書房裏頭去吧。”
家人拿著袋子進了屋子,沒再出來。
“看到你我真高興啊。”薑老微微眯著眼睛瞧著肖國雄說,“其實我們這輩人裏頭也有像你這樣甚至超過你的人,可惜生不逢時啊,打成右派的、打成反革命的,一個個先後走了,現在就剩下我這個老頭子了。”
“沒有你們,哪有我們的今天?”肖國雄說的是真心話,他想象過自己如果生活在五六十年代,自己一定早死了。他打心眼裏感謝改革開放。“您不老,我看啊您就是腿腳不方便罷了。您看,我這不是來辛苦您給我上課了嗎?”
“上課?”薑老搖晃著頭,“我哪兒能給你上課啊,給你做拉拉隊,喊喊加油的力氣還是有的。”
“您的加油聲對我就是很大的鼓舞。”
“嗯,一直在想為你做點兒什麼,可想來想去我也做不了什麼。”薑老雙手放在拐杖上,右手撫摸著左手的手背,“小肖,你說我能為你做點兒什麼啊?”
當聽到薑老說“我也做不了什麼”,肖國雄心裏有些發涼,可又聽到薑老這麼問他,就知道他會答應自己的要求,隻是要自己開口。薑老雖然德高望重,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尤其對於他這樣的老革命來說,沒人找他、求他還是落寞的。肖國雄一樣知道他的心理,就佯裝忐忑地說:“就擔心您身體。作為晚輩,我們希望您健康長壽。”
“別看我老了,寫點兒東西、說個話什麼的還成。”薑老笑了,明曉肖國雄的心理,“前幾天就想寫寫關於王鐵力案子的事兒,秘書給我說了一些情況,有些人就是胡說八道,但我們還是要樂觀。你看在一九九九年,著名的律師錢列陽先生為‘江西牙醫案’的被告人章俊理辯護時,一家大報的記者就曾撰文指責錢律師冒天下之大不韙,居然為這樣‘民憤極大’的人辯護。這起事件鮮明地反映了當前社會對被告人人權的態度。對於這種指責啊,一九零二年,英國的馬歇爾·霍爾大律師義正詞嚴地予以駁斥道‘律師是公眾的仆人,就像病人患病需要延請醫生為其診治一樣;當一個人受到指控時,他完全可以聘請律師為其辯護。律師接受他的聘請,乃是履行神聖的職責。為當事人辯護,並不等於袒護他,並不等於為他開脫罪責。’”薑老有些激動,“我雖然老了,思想可不僵化。有些人啊,思想僵化,不支持修改那些已經僵化了的法律條款,還不堅決執行《律師法》。我就喜歡你的闖勁兒,你要繼續保持勇往直前的戰鬥精神啊!”
“我記住您的教誨了。”肖國雄不直接明說,話裏有話道,“但是現在做事人為設置的障礙很大,步履艱難。”
薑老抬頭透過樹葉看著天空,“這說明什麼呢?說明我們還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來達到我們的目標。”他低下頭,打量著肖國雄,“我早給言箴說了,要給你更大的空間和平台才能施展你的才華。除了你們所裏啊,社會也很複雜,你現在是個風雲人物,也要防暗箭啊!暗箭傷人啊!”
肖國雄非常感激薑老如此理解和支持自己,一個勁兒點頭,“是,薑老說得極是。”
“最近看到一篇報道,說是律師在為一起經濟詐騙案件的被告人發表辯護意見時,被法官‘逐出法庭’的事情。律師在法庭上為被告人進行辯護,這是法律賦予律師的權利。在庭審辯論階段,法官作為裁判者,他應當耐心地聽取公訴人、辯護人的意見,不能隨意打斷各方的發言,更不應該將辯護律師趕出法庭,從而剝奪了律師為被告人進行辯護的權利。看到這個報道後,我感到十分的憤怒,就寫了一篇文章。走,咱們上書房聊聊。”
肖國雄和徐琳擁過去扶薑老起來,把他扶到書房後,坐到書桌跟前,薑老對徐琳說:“小徐,我有多久沒吃過你做的飯了?”
徐琳偏頭想了一下,含笑說:“至少有十年了。”
“十年!”薑老眨巴著有些渾濁的眼珠子,“過得真快。”
“你們談,我這就下廚給您做飯去。”徐琳也是多年不下廚了,今天一是在薑老家裏,出於敬重她要親自做飯炒菜,二是不想在外人勉強流露出和肖國雄的不和。“我去廚房了,先看看冰箱裏有些什麼,沒有我出去采購去。”
徐琳走出書房,輕輕把門掩上,留下薑老和肖國雄在那裏。
薑老從抽屜裏拿出幾頁紙,遞給肖國雄,“有感而發,我口述,秘書記錄的。你先看看。”
逐字逐句看完薑老的文章後,肖國雄激動地說:“薑老,您說到我的心坎上去了。還有啊,我特別反對律師在會見當事人的時候,警察還要在一邊監視和監聽,還有就算警察不在場,監控的攝像頭也在監視和監聽,這完全是把律師看作是犯罪追蹤的對象一樣嘛!”
“無論是律師會見當事人遭到監聽監視的現象,還是法官將辯護律師驅逐出法庭事件,這些做法都是與尊重與保障人權相違背的,也有違法律的公平與正義。”薑老拿起桌上煙盒,自己慢慢卷著煙卷。肖國雄知道自己卷煙卷抽是薑老的愛好,就看著。
薑老一邊卷著一邊瞅了肖國雄一眼,“小肖,沏茶。”
帶來的茶葉就放在書房沙發前的茶幾上,茶幾上有茶具。肖國雄過去,插上電熱水壺開始燒水,從茶葉筒裏倒出些許茶葉。
他做得很從容,因為這樣心情好又閑適的時間不多。水沸騰之後,還要稍微涼一下,八十度的水溫是沏茶的最佳溫度。他起身過去扶薑老過來坐下。
確實是好茶,一口茶水入口,立馬沁入心脾。
喝了兩杯,肖國雄竟然有些醉茶,頭暈乎乎的,薑老說的話好像不在跟前而是從屋外傳來的。
這個感覺也很好。肖國雄不急,享受著醉茶的感覺。
從薑老家裏出來,已是華燈初上,在車上肖國雄想起很久沒有和徐琳一起去練歌房K歌了,就對徐琳說:“我們唱K去吧。”
斷續地吐出四個字兒,說出了徐琳的精神狀態:“累了,回家。”
“可我高興,想去唱K,怎麼辦呢?”
靠著椅背,徐琳說:“你可以找她。”
肖國雄收斂了笑容,“以後不要再說她了。”
“聽說她回老家結婚去了。”徐琳幽幽地說,“你不知道?”
肖國雄暗喜,看來這保密工作做得不錯,他打心眼感謝章諾易把這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嘴上說:“真不知道。不說她了。”
“嘴上不說,心裏還想她吧?”
肖國雄搖頭,“絕對沒想,不信你看著吧。”
他沒想到,因為他,餘淼真的去做了人流,為此她不能再生育。也因為她不能再生育,肖國雄在這個世上多了兩個仇人——餘淼和葛勇。
後來肖國雄想起餘淼不育就不由想起劉征。
難道餘淼是劉征的接班人?是來報複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