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穆女士、牛監督這樣的“文明”人,老舍的筆鋒嘲諷是尖酸辛辣而不留情麵的。它不但有別於對略帶悲劇韻味的老王、二妞“文明”的描寫,而且也甚於對二位博士的批評和諷刺。
文明在某些人那裏變了樣,變成欺騙和不文明的同義詞,老舍對此予以嘲諷與否定。但文明的本義本質是好的,是助推社會人類進步的不可少的巨大力量,老舍又滿腔熱情給予肯定和讚頌。他早期的長篇小說《趙子曰》中,那個充滿理想色彩的青年李景純最提倡實幹,反對虛浮,自己力行,又規勸同學努力學習,做個有充分知識的“專門的人才”;《二馬》中的李子榮先後留學美國和英國,同樣被描寫成一個誠實、吃苦、肯幹肯學的青年“豪傑”:“他能自己造出個世界來……隻有工作沒有理想;隻有男女,沒有愛情;隻有物質,沒有玄幻;隻有顏色,沒有美術!”短篇小說《鐵牛與病鴨》和《不成問題的問題》中,老舍又特別高調讚頌了兩位學農的歸國留學生:一位外號叫鐵牛,留英學農業多年的學子。他回國實幹,不穿洋服,不會跳舞,不因街上髒而堵上鼻子,不必一定吃美國產包著白紙的橘子,更不把自己看得比別人高一等,不自居為學者而工作幹得比誰都出色。另一位叫尤大興,在美國學農多年,回國後被委派接辦一個瀕臨破產的農場,實行科學管理,身體力行,一絲不苟,很快扭轉殘局。老舍讚美他們學到真知識,是真正的文明,是真正國家社會所需要的有用人才。
綜上可見,老舍先生不斷從正反兩方麵關注著社會人群的靈魂建設,可以說他一生就是以雙十字架精神為人類文明進步做出了獨有的貢獻。他實踐了他在青年時代立下的誌願:為消除舊的文化積弊與像大煙癮樣有毒的文化和創造新的社會文化同時負起兩個十字架。
悠久豐厚的中華文明血脈和明朗先進的西方文明營養融合造就了老舍厚重、坦蕩而又人性十足的文化品格。平民百姓出沒的京城四合院、大雜院、皇城根下的街巷茶館胡同是成就他這種性格的文化環境。老舍對中華文明無比熱愛,他的性格的大量優質質素無一不與中華傳統美德相契合;他同時接受西方文明的科學、民主、自由、平等等思想文化內核,但他又注意到東西兩種文化的多項內容及傳承吸收過程中的偏頗,如上所述作品中對社會人群中的假文明批評與批判就是例證。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社會城鎮化進程的加快,城鎮市民群的數量迅猛增加,出國留學、旅遊、工作的人員也大批增加,隨之物質與精神文明的需求就成為急迫與必需。一個真正文明的社會不能隻有物質追求,精神文明建設必須跟上。精神文明與物質文明是人類社會發展進步的雙翼。文化學者、作家、藝術家當仁不讓,投筆文化文明建設,創造社會主義新文化。作為先輩作家,老舍先生不愧為後繼者的榜樣,他為傳承中華文明嘔心瀝血,他熟知並讚美她;同時他關注現代文明,讓優美的傳統文化在現代生根且更放光彩,讓現代文明在中華大地上生長不變形,不被邪惡玷汙。老舍先生畢其一生都在為京城文化繁榮和市民人群的精神健康發展百般努力,他的全部作品就是證明。
2011年9月於南開園初稿
10月修改於京城左安漪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