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的暑假,一個在昆明工作的學生劉柯回鄉,順道來沙區看我。
正聊著,我一眼瞥見他手裏拿著本書,書名是《一粒珍珠的故事》,接過來翻了幾下,作者似乎有些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你一定會以為作者是個男的吧?劉柯詭譎地笑道。
劉德偉——怎麼?難不成是你的胞姊妹不成?我問。
正是!劉柯笑吟吟地說,屈老師,告訴你吧,這個劉德偉可不簡單哪,在我們昆明外語界名氣可響亮慘羅。
我故意問: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買她的書麼?
是這樣,昆明已經脫銷了,才幫別人來重慶買的;劉柯不好意思地說,屈老師不知道,上大三那年,我們還去過她老人家的家裏做義工呢。
我頓時來了興趣:啊,那是前些年的事吧,講講她身上的新聞,好麼?
好些年了……劉柯沉浸在回憶中,不過,記得去好時,她已經九十三四歲了。要在其他人,早就眼瞎耳聾的了;可她卻不,一摁門鈴,不多一會兒,還親自來開門呐。
是這樣!我專注地聽著,驀然間想起來,便插嘴道,對了,我看到過一篇報導,也許說的正是這個劉德偉!說她剛剛九十那年,她還嚐試研修雲南大學國際關係專業的研究生,是嗎?
當時整個昆明都被這消息給轟動了!劉柯臉上泛著光彩,看得出來,她被這位世紀老人所感染,繼續說道,她還她是“崇愛基金會”駐雲南的代表,兒童福利教育是她一生醉心的事業。
我問劉柯:那麼,據你近距離的觀察,她顯得很有些高貴吧?
什麼?高貴?劉柯學生一時沒回過神來,迷茫地望著我。
她英文名不是叫珍珠pearl麼!我笑道。
是嗬,劉德偉老人的舉手投足仍堅持著隻有那個時代才有的優雅,漂亮的發髻從20多歲一直梳到現在,說話時思路清晰,語氣堅定人不覺聯想到她年輕時,在美國巡講抗日那情景交融,風度飄逸的樣子。
臨別,劉柯提醒我:屈老師,你就不用買書了,直接到香港中文大學的網站,查“民間曆史”的網頁,就能找到她的文章和照片!
我依據學生的提示,打開了民間曆史的網頁——豈止是一粒珍珠閃爍著輝光,簡直是千萬顆珍珠彙成璀璨的海洋哪!
在西方傳說和宗教中,珍珠一向被認為是諸神送給大地的禮物,地位神聖;不難想象,人類的目光第一次和蚌殼內的晶瑩圓潤的珍珠相碰觸時,會多麼驚異!他們哪裏知道,那發光之尤物,竟是因為體內有了一道抹不去的斑痕,才轉換成了這稀世珍寶!
——古印度人相信,那珍珠是由諸神將晨曦的露水幻化而成,是神靈將晨露點化出來用以迷惑世人的;
——波斯人認為,珍珠不但象征光明的希望,更是由諸神的眼淚變成的;
——古羅馬人的見解是,珍珠的誕生與愛神維納斯有關,因為她名字在希臘語中就是“浪花所生的女神”;在浪花衝擊下一隻貝殼打開來,維納斯在貝殼中誕生了,她身上的水珠滴落下來,就成了珍珠;
——在北歐童話中的小美人魚那裏,珍珠是她思念王子之淚,被守護在身邊的母蚌珍藏起來了;
——古代希伯來人認為,珍珠是上帝用來點綴伊甸園的。《聖經》稱:從伊甸園流出的比遜河,“在那裏有珍珠和瑪瑙”。
…………
我們中國的這粒“珍珠”呢,1938年,劉德偉作為中國青年代表,在美國的58個城市做了數百場演說,到處宣講中國抗日戰爭的正義事業。她飽含真情的演講,打動了無數美國人,為中國的抗戰在國際上贏得了更多道義和物質的支持。這是她一生中最為輝煌的歲月。
她的輝煌日子似乎來得早了點兒,接下去,人生的路似乎卻沒那樣順……
我繼續在珍珠的海洋裏愉快地東挑西撿……
劉德偉,這個過於男性化的名字,很有些別致,原來竟是這樣來的:
就在武昌起義的那年——1911年,劉德偉在福建的一個開明世家出生了。她的祖父劉玉璋是同盟會的支持者,在任福州知府時,曾把府邸提供給同盟會作為秘密聚會地。而父親劉建民呢,則在民國時任過縣長和軍法處長等職,他曾不遺餘力地推動戒毒戒賭,但成效甚微,因此把希望寄托在兒女這一代上,並給女兒取了一個男孩的名字“德偉”,意為“德操偉大”。晚年,劉德偉還記得4歲那年的一幕,一次她走過父親窗前,家裏的仆人叫了一聲“大小姐”,劉父聽到後立刻糾正道,“要叫她‘三少爺’。”到了十幾歲,劉德偉就表現得很有主見,不許老師修改自己作文中的政治觀點,也因此被老師稱之為“一個雌的小布爾什維克”。後來,她考取燕京大學的英語專業,同另外兩個要好的女生約定:我們一定要成為職業婦女,不要戀愛和結婚;結果呢,誰都沒有遵守諾言——她管那叫脫離實際生活的書本經曆,空洞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