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的1945年,真是“天變”之年。殘冬下了場罕見的大雪,山城變成了“冰窖”。到了初夏,冰窖又變作了“火爐”。到了六月,氣溫高達華氏九十度,重慶忽又猖獗地傳染起霍亂來了,死亡者不計其數。在這種情形之下,觀眾不敢到公眾場所看戲了。
白楊無戲可演,在家中休身養息了。入川八年來,演員白楊還真難得有這樣的閑隙。
在這稍得寬餘的日子裏,白楊回想起了自己的影劇生涯。從1931年進演員養成所至今,已有14年了。十四年來,馬不停蹄地排戲、演戲,究竟排演了多少,還沒有來得及計算過,總結過,是該好好回顧一下了。她想了想,展紙握筆整理起來。
白楊粗粗整理羅列了一下,參加演出與主演的影片計有八部,話劇有四十五部。
這五十多個影劇,五十多個角色,凝結著白楊多少青春的熱血、淚水和汗水,在探尋、求索的征途中,又遇到了多少艱難險阻以至魑魅魍魎。十四年來,真是艱苦卓絕,篳路藍縷,感慨萬分。
白楊禁不住這樣揮筆寫下自己內心的感受:
一九四五年六月二十日感言
所演過的這四十(五十)餘出戲,雖然有的是獨幕劇,但不論其輕重,在每個角色上麵,我都曾灑下了心血。盡管有些戲上演的年月日和地點場所甚至連角色的名字我都模糊無法追憶,可是當時自己在舞台上的影子和孕育每個角色時那種痛苦心情,現在還能清楚地感覺到。說起痛苦的心情,現在想起來那些演過的戲,留給我的回憶多是痛苦的!有何可賀的歡愉?
算一算走上演戲這條路有十多年了,時間不算短,可是吃了不少苦。怎麼進入角色?一個人孤零零地摸索著,沒有書本的教誨,沒有良師的引導,沒有好夥伴的幫助,好像一個要學步的孩兒,沒人管她,而她必須應該走路的時候,隻憑一股勇氣走起來,怎麼走得穩呢?又走向哪裏呢?她全茫然。前麵本是一條平坦的大道,而她摸索著誤入歧路,她就陷入苦惱中……在崎嶇的小道上不知跌了多少跟鬥,有石頭碰痛了骨頭,也有荊棘刺破了血!走了快十年了,已經遍體鱗傷,暗地裏哭了不少回,可是她並沒灰心。就憑著將近十年的痛苦經驗和一顆赤誠倔強的心,終於她看到大路的邊沿了。
在大道上走多舒服,多省勁,又多輕快啊!但回頭看看走過的那條小路所遭遇的痛苦,自然不寒而栗!對那些曾賜我甘露以解渴,野果以充饑的,我仍懷著感激;對那些刺我的荊棘,和阻攔我行路的亂石,我仍禁不住要忿恨。不過,這不能怪它們,誰叫我碰著它們呢?它們本身就是壞東西。惹不得的,應該離開它們遠遠的,或者除掉它們。
對於那些初初幹戲的年輕人,我現在總懷著關切的心情,總願給他們一點溫暖和幫助。我就怕他們多浪費時間和精力,走小路拐彎抹角兜圈子,那真痛苦,想想多可怕。
這篇近千字的“感言”,是白楊十四年影劇生涯的真實寫照,是真情實感的宣泄。
抗戰勝利後一段時期,白楊和張駿祥這對伉儷忙得近乎失控,張正一頭埋在此劇的創作中,白楊也忙著下廠拍攝片子和體驗生活,兩人一直各忙各的。一天夜晚,終於有了個交心的機會,他倆心平氣和地交談了許久、許久。張駿祥畢竟已近不惑之年,白楊也已到“而立”年華,兩人談得很坦率、真誠。駿祥說,既然情意不和,那就分手吧,這樣於你於我於事業,都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