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5 灑淚寒光映清容【中】(3 / 3)

飄香刀風收回,對若雪道:“侄女,你想報仇麼?為你爹爹報

“想!”若雪毫不猶豫地答。

“剛才這一招,能夠讓你報仇麼?”飄香望著路心,問她。

白若雪思考著。

飄香又道:“如果這一招都不能報仇,雪影刀法的其它招式比這個厲害十倍,你肯願跟大伯學?”

若雪搖頭:“可是侄兒已經拜梅朵師父為師了,恩師待侄兒不薄,若雪不想背叛她。”

“你真是傻,你學我的武功又不是學別人的,我是你大伯,這叫家傳武功,與你師父的武功又不衝突,何來背叛?”飄香跟她說,若雪聽了似懂非懂,心裏直問:“可以這樣嗎?”

若雪與飄香二人付了早茶錢,便大步走到鎮上,往丐幫總舵方向而去,此時濃霜融化,田地間正騰起縷縷煙氣,日頭冬升,一抹金黃掛在了天邊,秋天本該是收獲的季節,但二人通看過來,隻見沿途莊稼稀少,田地荒蕪,沒見有多少農人在田間勞作,倒是那逃荒要飯,討口活命的人一路皆是,這又並非大災之年,何故有這麼多逃難之人呢?想必是那苛捐雜稅,貪官暴吏害得他們在故土無法過活,不得已隻得攜家帶口離鄉背井出來討生活,忘著這世間疾苦,飄香大師的臉孔上,早已浮現出悲憫之神色,十多年前的那些場景,一一浮現在他的腦海裏,讓他的心中,有一道遺憾,深得無法彌補。

抱著奄奄一息的兒子,七尺壯漢也忍不住老淚縱橫,饒是他刀法再天下無敵,他也擋不住這餓魔的侵襲,擋不住這人間生離死別的痛苦,他又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最後一位家人,永遠離自己而去,而他,卻無能為力,他救不了他,救不了自己的兒子,哪怕兒子現在隻需要的僅是一點食物而已,但是,他辦不到,他尋不到,到處都是逃難的人,並不是隻有他一家需要食物,餓死路邊的人比比皆是,他可憐的兒子隻是其中一個而已。

那年,蘇北大旱,那年,他舉家出逃,那年,朝廷已經忘記了有那麼一個地方需要救災,那年,死了無數人。

在那年之前,他在江湖上號稱“蘇北狂刀”,是蘇北武林的領軍人物,一把刀打下了天下,一把刀葬送了天下。

他本是以走鏢為生的,他的鏢局叫作“飄香鏢局”,本來日子還過得去,因為自己名聲在外且武功高強,江湖上無論黑白二道都很賣他麵子,走鏢之時不去動他,因為如此,他也在蘇北發達過幾年,買過大宅,娶了媳婦,還生了聰明可愛的兒子,雇了傭人家丁,過起了好日子。

好景總如曇花一現。

就在大災那年,他押的一趟鏢遭遇了劫匪,那是一趟黃金鏢,乃賑災的官銀,二千兩黃金,官家看他名聲在外武功高強,便托給他押送,蘇北老鬼山,他慘遭伏擊,鏢局所有人,除了他之外全戰死現場,而他以一柄長刀苦殺一天一夜之後,終於力盡而敗,被劫匪扔下長江,順水東去。

半年後,一身落迫的他終於回到了家,在幾百裏外的一個河灣裏,他被橫在水中的木頭擋住,才沒被衝進大海,身受重傷的他硬硬撐著,通過半年的徒步跋涉,才走到那個闊別多時的家,可他的家,已是天翻地覆,破敗不堪,人去樓空,愛妻改嫁,嬌兒卻輪為乞丐,終日遊蕩在山野間,都已認不出他來了。

他散盡家產,也無法賠清朝廷的債,最後,隻能帶著兒子,踏上了逃難的路,這一去,便是了不歸路,這一去,再沒回到蘇北,再沒重溫昔日的風光。

當他打聽到劫他鏢局的匪徒竟是朝廷錦衣衛所扮時,他的憤怒,是無法壓製的,一怒之下上京尋理,怎奈勢單力薄無法近得高官一麵,反而被獲悉消息的錦衣衛四處追殺,直到其逃到東海之濱也不放過。

就在那,他十歲的兒子,跟著他奔波勞累,七天七夜被錦衣衛圍在了荒山之上,大人孩子都沒吃東西,兒子已經餓得奄奄一息,口中一個勁的叫著要吃的,目光是那般的哀傷和渴望,在他懷中漸漸黯淡,那是他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眼神,也是最撕心裂肺的眼神,他的兒子,餓死在了他的懷中,為了恩仇,為了出口惡氣,他葬送了最寶貴的東西。

他像餓狼一般的長嘯。

他提著一把柴刀哀嚎著衝進了那黑壓壓圍困的人群,他瘋了,手起刀落,血光飛濺,在他的狂嘯聲中,一波波的人頭滾落在地,他像一個從血缸裏爬出來的人,渾身被鮮血染了厚厚一層,那是別人的血,也是自己的血,他拚命的砍殺著,像一頭野獸,發瘋發狂的野獸,無懼那無數的砍到他身上的刀劍,無懼身上那些深深的致命的傷痕!

直到柴刀破成了兩段,他力盡而倒時,那些被砍怕的錦衣衛才圍聚了過來,所有的武器對向他,欲把著魔鬼般存在的人物碎屍當場。

“錚!”劃空之聲,當空而來,一道煌煌金光,從天而降,一把長刀攜著滿天血霧,降落到了他的身旁,刀鋒直直插進了身前泥土裏,刀身顫顫,抖起翁翁龍吟,隨刀飄來的是天際一陣清亮的聲音:“拿起它,砍了這些圍攻你的人,砍完這些人,這把絕世寶刀便歸你了。”

那刀,金光燦燦,如同一條從天而降的金龍,傲立於他的身前,他盯著這把金色大刀,如同,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看到了一絲曙光一般。

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刀柄。

而此刻,頭頂處已悍然砸下一尊碩大的銅錘,錘有一口巨盆之大,錘身銅光浩浩,挾千鈞大力欲將倒在地上的他砸進土去;掣刀,而起,反劈,上去!那刀被他提空一揮,已然無聲切開那砸到之銅錘,生生把之切為二半,那拿錘之人避之不及,已被刀風餘勢拉到,哀嚎一身,半個身子被豁豁切開,血光揚起,飛灑一地。

眾人哪見過這麼鋒利的刀?一時嚇得急步後退,避其鋒芒。

他哪肯給他們喘息機會,不知哪來之力,赫赫長嘯一身,騰身而起,揮刀而出,匹利的刀風追進人群,眾人回身來擋,怎奈武器竟全如泥塑,在那金色刀鋒之前毫無還手之力,全被切菜剁草一般切斷,一時間慘叫連連,血肉橫飛,他如煞血魔鬼,似如無人之境,揮刀任意砍殺,竟無人擋之得住;那些人無力敵抗紛紛潰逃,但他的飲血長刀卻窮追不舍,刀風所過之出,全全看見殘肢斷臂橫飛,腦袋滾瓜般四處蕩落,這小山溝一時如修羅屠場,人間地獄,所有人慘嚎著,上天無路遁地無門,齊齊倒在他刀影之下。

當最後一個人倒下之時,血霧已經染紅了半片天空。

血霧中,一個白衣欣長的身影,緩緩朝他走來,那人懷中抱著一柄長劍,卻是英俊不凡,那人直直走到他的身前,直直與他對視,半餉後,說:“你是它的新主人了!這柄九龍刀,從現在開始,歸你了。”

“為何要贈我這將死之人,一口寶刀?”他問。

那人答:“為了天下正義,萬眾蒼生,不再有人餓死。”那人答。

那一句“不再有人餓死!”觸動了他的心懷,他深深一歎,點頭接下寶刀。是的,在這個處處餓死人的世界裏,也許隻有反抗,隻有屠盡天下的吸血鬼,才能,不會有人餓死,所以,拿起刀,才會有希望,才會看到黎明,看到曙光。

他失去了兒子的同時,得到了這把刀,從那以後,他就把刀當成了他兒子,與他一起並肩作戰,他把他兒子的名字給了這把刀,它叫“曙光”。

那個贈與他寶刀的白衣少年,名叫納蘭飛花,也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飛花公子。

不久後,他們建立了飛花塢,正式與朝廷對抗,正式為了不再有人餓死而努力……他出家,法號飄香。

“曙光?多好聽的名字,但是它卻伴著殺戮和死亡。”聽了這把刀的來曆和飄香大師的身世,若雪感慨良多,長然歎道。

飄香也幽幽地說:“那些曾經一起的人,卻已雲散煙消,那些共同努力的目標,卻還遠遠沒有實現,如今餓死和逃荒的人,卻是愈來愈多了。”

飄香看著這一路的逃難者,憂心而悲憤,在緬懷的摯友:“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與飄香大師的悲涼和滄桑不同,若雪卻是信心滿滿的,她望著那逃難的老老少少,發自內心的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切痛苦都會過去的,隻要我們有信心,我們所想要的都會得到的。”她聲音極其的低,低到隻有她自己才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