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羔花盛開的草原,是我出生的地方,媽媽溫暖的羊皮襖,夜夜覆蓋著我的夢,喝一碗奶茶,滾燙得像媽媽的話,多少年在陪伴著我的旅途,遙望白雲深處的帳篷,搭在我的心裏,帳篷前,媽媽望穿了歲月,告訴我,勇敢向前……”
鄉夢不曾休
/鄉夢不曾休
你是放飛在天上的風箏,線的另一端就是牽係著心靈的故鄉的一切影子。
我為曾在那裏念過書的鳳凰縣文昌閣小學寫過一首歌詞,用外國古老的名曲配在一起,於是孩子們就唱起來了。昨天聽侄兒說,我家坡下的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兒抱著弟弟唱催眠曲的時候,也哼著這支歌呢!
歌詞有兩句是:“無論走到哪裏,都把你的想望。”
這當然是我幾十年來在外麵生活對於故鄉的心情。也希望孩子們長大到外頭工作的時候,不要忘記養育過我們的深情的土地。
我有時不免奇怪,一個人怎麼會把故鄉忘記呢?憑什麼把她忘了呢?不懷念那些河流?那些山風上的森林?那些被叢生的羊齒植物遮蓋著的井水?那些透過嫩綠樹葉的霧中的陽光?你小時的遊伴?唱過的歌?嫁在鄉下的妹妹?……未免太狠心了。
故鄉是祖國在觀念和情感上最具體的表現。你是放飛在天上的風箏,線的另一端就是牽係著心靈的故鄉的一切影子。惟願是因為風而不是你自己把這根線割斷了啊!……家鄉的長輩和老師們大多不在了,小學的同學也已剩下不幾個,我生活在陌生的河流裏,河流的語言和溫度卻都是熟悉的。
我走在五十年前(半個世紀,天哪!)上學的石板路上,沿途嗅聞著曾經懷念過的氣息,聽一些溫暖的聲音,我來到文昌閣小學,我走進二年級的課堂,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黃永玉,六乘六等於幾?”
我慢慢站了起來。
課堂裏空無一人。
回鄉的路隻有一步之遙
/閔凡利
路上的莊稼似孕婦一樣豐收著愛的喜悅,飽滿成這個季節最讓人心曠神怡的景致。
進入城市流浪,轉眼已好久。在這些日子裏我似一匹不停奔波的馬兒,為了我尋一頓草料和夜裏立足的草棚而嘔心瀝血。說著說著,立秋了,那時我回眼望了一下來處。來處一片蒼茫,四周都是漫無邊際的高樓大廈,我的故鄉睡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像一粒種子一樣任我想像的淚水一遍一遍地澆灌,隨著季節的變遷,故鄉已如待收的莊稼日益飽滿,在我心頭愈加沉重。
遠眺歸鄉的路,路曲曲折折,蜿蜒逶迤成風箏的飄帶隨風吹拂,倏忽到白雲的盡頭,那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得走很久很久。我開始打怯,腳步不免深沉起來。而此時,城市的喧嘩與功利在逼迫著我去做一件又一件風光無限的事。我知道在城市生活和在鄉村生活是兩種境況。城市的勢利和浮躁在激勵著我為自己去做一件貼滿金片的羽衣,好讓自己發光,好讓自己飛翔。那樣,我才會在城市裏活得自在,活得滋潤,活得像田野裏一株玉米、大豆或高梁,在秋日結滿豐碩的果實。隻有這樣,我才會被人嗬護,被人捧舉,被人奉若神明。
當有一天,兒子用他的童聲問自己是不是城裏人時,我才驚醒,城市到底給了我什麼?成功還是幸福?我說不清,但對於兒子,鄉村已在他的生活中消退了。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啊!孩子啊,你是農民的孩子。你是莊稼人啊!兒子聽了這話感到不解,感到委屈。我這時才明白,我在城市的流汗流淚,就為證明自己不是個莊稼人,就為證明自己沒有吃過紅芋,這是多麼地可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