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親戚很早來到我們家裏,提著一圈膠線。親戚是大嫂的大弟,一直無怨無悔幫助我們家做繁重的農活,我們一家對他都心懷感激。他和大哥悄悄說了一陣話,然後旋下房裏吊著的燈泡,把膠線的一頭接上燈頭,另一頭用紅苕包著放在飯桌底下。我因為小還不知道電的厲害,所以也沒意識到有什麼危險正在發生。這一切準備停當,大哥叫進黑二,關上屋門。黑二按習慣鑽到桌子底下,見有煮熟的紅苕,張口就咬。就在這當口,親戚啪地拉響了電燈開關。
黑二像被紅苕哽了一樣痛苦地嗚咽一聲,倒在地上痙攣不止。此時我才意識到親戚是想殺害黑二。但是我太小,根本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挽救黑二,隻能在昏暗的光線下看淚水從黑二的眼裏痛苦地流出來。黑二沒有斷氣,親戚又舉起鋤頭,冷酷地向躺在地上的黑二頭上砸去,我悲痛地閉上眼睛,清晰地聽到鋤頭砸在黑二頭上的兩聲悶響,黑二停止了扭動。這兩聲悶響永遠刻在了我的腦子裏。
下午開始燉黑二的肉。從路口的樹上摘來的新鮮花椒和葉子,在煮了黑二的鍋裏翻上翻下,整個下午屋裏都散發著濃香。但是我討厭這股濃香,我在這個下午數次遠遠躲出門去,藏在僻靜的牆角,不肯回家把黑二吃進肚去。從那時開始,我也不再在心裏尊敬那個親戚,盡管他也無辜,是大哥為了讓我們一家長年不沾葷腥的生活有一點滋潤,才忍痛叫他殺死了黑二。
我仍然沒有原諒那個親戚,他殺死了我童年的依靠,殺死了我相伴多年的最好朋友。現在我每次回農村看見已經被歲月蒼老了的親戚,心裏總會想起黑二那雙絕望、善良和無助的眼睛。在我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地球上又有多少動物在人類越來越先進的捕殺武器麵前滅絕,人在動物麵前,已經毫無憐惜之心。當他們獰笑著向無力反抗的動物舉起武器的時候,他們是否意識到,人類在消滅動物的同時,也正在成為自己的敵人。
四月芳菲
/佚名
每到四月,川都會想起沒有音訊、遙遠的玉,想起小鎮輝煌的月光。而此時,桃花飛落似雪,一如川在小雨中失落的心情。
小鎮上的月光一任地純,像圓圓的月亮上傾瀉下來的乳液,沙沙地流,沾在夜底下漫行人薄薄的衫袖上,心裏隱隱地疼,卻又不知為了什麼。
川在鎮上實習,就在這樣的月光下,川輕輕地叩響了玉的房門,四圍的樹林很靜很靜,木門響聲清脆,像微風掠過風鈴的聲音。玉敞開木門,川說:
祝你生日快樂!
玉的臉燦爛如盛開的桃花。
玉是一個被小鎮月光滋潤大的女孩,嬌弱柔順,純情幼稚,在這個偏遠的鎮上,也算得是出眾的女子了。川卻滿身平凡,剛到鎮上的時候,也不怎麼引人注意。那天川去玉的百貨店買啤酒,玉問:實習多久?川很靦腆,說兩個月。買了啤酒就走,轉身時仍然大膽地看了玉一眼。
玉開始在月光下約川。去鎮外清澈的流水邊閑聊;去皎潔的柏油路上沐浴高原獨有的月光,騎自行車去幾裏外的部隊駐地看電影,到玉的家裏傾聽夜的寂靜……過完生日,川的實習期也滿了。在玉幽香的房裏寫完實習報告,川說,我要走了。玉說,我要跟你一起走,把店賣了,到你工作的地方做生意。
川說,很對不起,我已經有女朋友,一直不敢告訴你。我把你隻當作小妹。玉不信。川說真的。玉知道川不會撒謊,老實得很。玉玻璃樣的淚珠子就“啪啪”地不住滾落下來。川走的時候,不敢要玉知道,玉還是來了,提了一挎包的食品、飲料,把川送到車上,目送川和他的同學一起遠去。
在車上,川的同學笑他,憨人有憨福。也有幾個人去追過玉,不成。玉獨鍾情川。
川回到學校,心中總有一些不安,便給玉寫信,還把女朋友的名字告訴玉。玉回信,信紙上有浸幹的淚痕。
端午節前,川收到玉的信,約川帶女朋友一起去玩,照幾張像片,且作紀念。端午節那天,川沒有上課,作了逃課準備。天不作美,下起雨來。川想,玉不會來了,就回到寢室,落落地睡覺。幾天後川收到玉的最後一封信,訴說那天在雨中於校門口苦苦等候的情景,並怨川連最後的機會都:不肯給。
川好悔恨自己。於是給玉寫信道歉。玉再沒有回過信。
每到四月,川都會想起沒有音訊、遙遠的玉,想起小鎮輝煌的月光。而此時,桃花飛落似雪,一如川在小雨中失落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