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這杯酒

/佚名

酒這個東西,看來最大的功用還在於助興了。

好酒

我還在小城裏機關工作的時候,單位上大多數同事的業餘活動主要有兩個,打麻將和喝酒。麻將是謂國粹,機關裏上至局長下至打字員臨時工,有點空閑就找地方決戰,美其名曰將傳統文化發揚光大。

喝酒又是另一種境界。“酒是一包藥,喝了麻不脫,不喝又劃不著”,可見人們對喝酒的兩難選擇。那是80年代後期,還沒有實行雙休日,所以喝酒一般選擇在星期天,一幢大樓裏的同事輪流在家裏請客,從中午開始劃拳喝酒,一直到晚上全部醉倒為止。喝的酒以江津高粱酒為主,條件稍好一些的喝瀘州二曲、沱牌酒或者尖莊等,由於同事酒量都大,工資也不高,所以更多是打散裝白酒,用一個大玻璃罐裝上,切幾個當地產的廣柑泡進去,加冰糖,成為甘甜爽口、後勁十足的廣柑酒。喝得最輝煌的時候是這樣的,七八個男人一下午喝完十斤廣柑酒、兩瓶江津白酒(其中一瓶被兩個剛參加工作的小兄弟瓜分,一人半瓶一口喝下,隨後一人當即倒在沙發上,一人回家昏睡至第二天下午)、半瓶人參酒。

這樣的喝法第二天就在整個政府機關大院裏出了名,後來隻要說到喝酒,誰也不敢在我們單位的同事麵前自誇能喝。有不信邪的年輕人,晚飯時間就在機關食堂裏找我們單位的人單挑,幾個回合下來,就在旁邊看熱鬧的人嘲笑之下現場求饒。再後來因為喝酒的問題,又出過不少笑話,所以有人編了幾句順口溜,“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垮身體喝壞胃,喝得娃二打瞌睡,喝得堂客流眼淚。堂客告到紀委去,紀委書記說:能喝不喝也不對,我們還在天天醉。”一時之間廣為傳播。

時逢同事生日,請我們科裏五六個人去他家喝五糧液。當時的五糧液有多珍貴,現在的人無法想象。我們這幾個人中,兩人在40歲以上,差不多每天都要在自己家裏喝二兩小酒,但沒喝過五糧液,甚至五糧液長什麼樣還沒見過。另外幾個年輕的,自然隻是聽說過五糧液而已。

我們圍坐在爐子旁邊吃火鍋。開始的時候,主人拿出兩瓶尖莊酒給我們平均分了。一邊喝著各自杯子裏的酒,一邊從自製的火鍋裏夾菜。主人轉身去廚房備菜的時候,我們幾個人就疑惑:不是說喝五糧液麼,會不會忘記了,或者根本就沒有?

等到兩瓶尖莊下到胃裏打了底,主人又提出來兩瓶瀘州二曲,我們一看這陣仗,心裏就涼了,讓人暗裏興奮了幾日的五糧液看來是喝不成了。主人把二曲放下後,叫女主人:“把五糧液拿出來喝。”哈,原來在故弄玄虛。

酒拿出來了,沒有我們想象中金光閃耀的樣子,普通的玻璃瓶,就連印製商標的紙也是普通紙,隻不過上麵的三個字看起來比較舒服而已。我們輪流接過酒瓶觀看一陣,大杯子換成了小酒杯,主人開始擰開瓶蓋倒酒。每倒一杯遞到誰的手裏,都莊重的接著,既不喝也不放下,隻在鼻子底下猛嗅。等大家的手裏都端上了小酒杯的時候,主人才提議,慢慢聞、小口喝。

在主人發話之前,我已經聞得夠久了,但是讓我奇怪的是,這香味跟普通的江津白酒並沒太大的差異。我悄悄問旁邊坐著的科長,他也有同樣的感覺。喝一口進嘴裏品咂,感覺味淡,像白酒裏麵兌了水,而且沒什麼特別的香味。因為主人的一番好意,大家還都不得不一個勁讚歎,好酒好酒,真是好酒。第一小杯喝過,主人自豪地宣稱:各位剛才已經把一天的工資喝下去了!想想也很遺憾,如此平常的酒,一口就喝去一天的工資,如果是自己掏錢,不喝也罷。

五糧液喝完後,接著又喝了幾瓶其它的酒。最後大家都醉了,告辭的時候,男主人非要送我們從另一條路出去,也不知道是哪一種酒起了作用,沒想到一不小心他就掉進了下水道,額上立時碰出一條大口,鮮血直流。我們又趕緊回頭送他去醫院包紮。躺在病床上清理傷口的時候,他還想不通:早上上班的時候這裏都是平整的,為啥子晚上就有一個大洞了?

當年在他家喝五糧液的幾個人,後來有好幾個調了工作,有的當了局長,有的作了銀行的行長,沒走的也有作了科長、事務所所長的,對五糧液早就習以為常了。我們偶爾有機會聚在一起的時候,看著那個同事額頭上刺眼的傷疤,仍然還會笑他:誰叫你翕假五糧液給我們喝呀,活該。那同事現在也是房產局的辦公室主任,已經明白那是喝到假酒了,所以也不好意思辯解,隻一個勁的幹笑,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