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小圓石一共是七塊。它們停留在海灘上想必已經很久了,每一次海浪的衝撞便使它們更渾圓些。
雕琢它們的是中國海的浪頭,是來自上海的潮汐,日日夜夜,它們聽著遙遠的消息。
把七塊小石轉動著,它們便發出琅琅的聲音,那聲音裏有著一種神秘的回響,呢喃著這個世紀最大的悲劇。“你揀的就是這個?”
遊伴們從遠遠近近的沙灘上走了回來,展示著他們色彩繽紛的貝殼而我什麼也沒有,除了那七顆黯淡的灰色石子。
“可是,我愛它們。”我獨自走開去,把那七顆小石壓在胸口上,直壓到我疼痛得淌出眼淚來。在流浪的歲月裏我們一無所有,而今,我卻有了它們。我們的命運多少有些類似,我們都生活在島上,都曾日夜凝望著一個方向。
“愁鄉石!”我說,我知道這必是它的名字,它決不會再有其他的名字。
我慢慢地走回去,鵝庫瑪的海水在我背後藍得叫人崩潰,我一步一步艱難地擺脫它。雨季絹裏的愁鄉石響著,響久違的鄉音。
無端的,無端的,又想起薑白石,想起他的那首八歸。
最可惜那一片江山,每年春來時,全交付給了千林啼鳩。
愁鄉石響著,響一片久違的鄉音。
今夜秋風如約
/佚名
我似乎又聽到了遙遠處吹來的笛聲,是玉笛?是羌笛?清澈比泉水,悠遠如朗月。
今天是8月8日,節氣立秋。
立了秋,把扇丟。立秋過後,農曆七月,時序進入秋天,一場秋雨一場寒,氣溫開始下降,地表積溫減少,江水慢慢變涼,下河洗澡有些激人了。日頭漸行漸短,夜晚漸進漸長,秋分之時,把夏天裏的晝長夜短翻個跟頭,黑夜開始變得比白天越來越長。直到春分,跟頭再翻回來,白天又變得比夜晚長了。
曾經在電視台的知識節目中知道二十四節氣起源於中原地區黃河流域。從立春開始,雨水驚蟄春分清明穀雨立夏小滿芒種夏至小暑大暑,到立秋處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這些節氣的名字都命得濕潤潤的,被人讀了幾千年,至今仍不覺厭。而每一個節氣的名字從古到今似乎一直不停被賦予著與農事季候既相關聯又不盡相同的意義。所以立秋一到,頓覺一種情緒萌生出來。
我在進入秋天的第一個夜晚坐在窗前,翻看四川畫報第6期上的大幅照片。在這個時刻看這些照片,不是偶然想起或者心血來潮隨意亂翻,我是有預謀有準備的。剛收到這期填刊物的時候粗粗掃了兩眼,一種朦朧的感覺告訴我,看這些照片是需要選擇時機和醞釀某種情緒的。今天立秋,很疾的風從打開的窗戶一浪一浪嘯叫著滾湧進來,屋內溫度驟低,上午穿在身上還覺熱得難受的短衫,已不能完全抵住涼爽秋意的侵襲。坐在電腦前麵,我想起了那本還沒細看的畫報,秋天來臨的情緒正合細品這些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那些用兩千年曆史壘砌起來的羌碉。據畫刊載,羌碉在羌語中稱“邛籠”,曆史上幾次大遷徙,才使羌民族最終主要聚居在目前四川的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人口不到三十萬。在遷徙過程中,時有外族侵擾排擠,為抵禦這種族侵,所以用黃泥和片石築成四角、六角、八角、十二角、十三角等大大小小牢固的高碉。我至今沒有緣份親臨羌碉腳下,但是在照片上看到那些用毫不規則的石塊往上壘起的粗大碉堡擎起高空的時候,我還是被震撼了。潛意識中仿佛很早就認識它們,就像在本性之中認同原始與蒼茫。我感覺到心靈中有不可遏止的力量產生,一種濃烈的思念情緒阻擋不住地毀蝕著我的理智,我的堅強在這種震撼麵前一點一點心甘情願地喪失。是碉有靈性麼?它隻把陽光照射的一麵展示在我的眼前,是戰火的烽煙熏製,是歲月的漫長磨練,是曆史的霜雪浸染,還是勇士的鮮血噴濺,那些高高在上的石塊才黑黝黝地,無語望著我?碉頂部殘存著的石板還可以行走,但已無法連續起來,有的已經隻剩高低不齊的牆頭,愴然向天。牆頭的枝枝草草,也生長了兩千年麼?大多已經枯了萎了,象老人頭上的發絲,稀落落在風中飄搖。那些還在煥發出綠色的,或許是哪陣風從遠山上捎來的信,讓這些草木仍然站在碉的肩膀,延續曆史。不過,沒有碉頂這些草木,我一樣相信羌碉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在群碉之間隱現著的衛星電視地麵接收“鍋蓋”,碉腳下開花的果樹,木柵欄上爬滿的青藤,與碉並肩往上舞著的綠色枝葉,使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從歲月長河中走過來的這些老者羌碉還在活著,還會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