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不是,此時的第一片雪花還在天上飛舞,你看不見她的模樣,也聽不見她的私語。田野裏也很靜,靜得隻剩下麥苗綠油油的眼神,它們也在張望昏黃的天空。路邊的楊柳,好像站得更高了,隻為能第一個看見第一片雪花的笑容。我蹲下去,田埂子上的野草在朔風中屏住了呼吸。我想笑,你們這些調皮的家夥可沒有第一片雪花的勇氣哩!隻會等著燕子呢喃,隻能等待東風捎來春天的消息,才牽著手,並著肩,爬滿了溝渠小河邊,然後彙集在田野裏歌唱,累彎爹的脊梁,壓彎娘的腰。
麥子多聽話啊,秋風刮來的時候就睜開了多情的眼睛,和村子不遠不近,訴說著不眠不休的情感。爹說,等吧,“牛馬年好種田”,來年一準有個好收成;娘說,是哩,昨夜做了一個金黃色的夢,夢裏的麥子會說話,像極了小兒子小時候的哭聲。我咋就沒聽見呢?所以把視線篤定地投向天空。也許第一片雪花知道,年年播種,年年收獲,雪花從來沒遲到過節氣。也許第一片雪花除了羞怯,還留有一份小小的矜持,飄啊搖啊的旅程,留給我那麼多牽掛。
是啊,莊稼人有哪個不想念雪花的消息?像一片片潔白的紙箋漫天飄灑,認真地書寫每一個春夏秋冬。春來了,第一片雪花和所有的姊妹順流而下,給春風讓路,給鮮豔的花朵騰開枝條,好讓整個村子都寫滿春天的濃情蜜意。然後雪藏,留給村莊一大片思念的空間,彈奏昂揚的夏或恢弘的秋,等待小雪。
小雪,一個多美的名字!當然也是一個節氣。在這天,辣椒串紅了鄉親們的喜悅,掛在村莊的門楣;玉米金黃了農家小院,掛在每個莊戶人家的心裏、夢裏;還有那些勞作了一年的鐮刀、鋤頭和牛軛,都靜悄悄地爬上了山牆,和村莊一起,等待第一片雪花歸來的消息。
我有一個夢,一個潔白的夢,夢裏的村莊躺在一個童話般雪白的天地。
那些披了白色紗裙的樹在冬天舞蹈,村子外有麥子居住的田野燃燒著潔白的火焰。我還是我,打著赤腳從遙遠的地方歸來,第一腳踩在娘溫暖的胸膛,第二腳踩在娘柔軟的乳房,娘不怪我,用她的青春為我編織一身潔白的溫暖。我知道,那不是羽,而我隻不過是娘一個人的沒有翅膀的天使,流出一滴淚,幻化成第一片雪花的模樣,蒼白了娘的鬢發……
第一片雪花飄了下來,我的腳步迷失在村莊的深處,一種暖開始在周遭蔓延,聆聽著冬日到來的訊息。也許,真的是一片,一片雪花便足夠幸福過往的時光。也許,不是一片,把潔白一片一片串起就擁有了一生潔白的天空。
輕輕地,我親吻著第一片雪花。天地一片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