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軍北撤、張邦昌退位、群臣勸進的情況下,四月下旬趙構感到重建趙宋王朝、繼皇帝位時機已到,遂將大元帥府從躲避金軍的避風港濟州移至南京歸德府(今河南商丘)。副元帥宗澤奉命率部前往南京會合。嶽飛跟隨宗澤部將劉浩騎兵,也到達南京。
建炎元年(1127)五月一日,趙構在南京應天府(河南商丘)稱帝,是年改元為建炎元年,南宋政權正式建立。趙構當了南宋王朝(1127—1279)的第一代皇帝,史稱“宋高宗”。
一、上書遭罷官
趙構一坐上皇帝寶座,臣民感到有了依靠,江山社稷又有了扶危為安的希望。
麵臨新的政治局麵,國家有救的光明前途,嶽飛興奮地說:“陛下已登大寶,黎元有歸,社稷有主,已足以伐敵人之謀,……中原之地指期可複。”他對二十一歲的年輕帝王,寄予很大的希望!
但高宗坐上皇帝寶座後,他首先任命黃潛善為中書侍郎,汪伯彥同知樞密院事。而黃、汪是朝野都知道的投降派。對抗金有功、金人害怕的宗澤,卻任命他為襄陽(湖北襄樊市)知府,不讓他執掌朝政。
稍可安慰人心的是,在三天以後高宗下詔起用被投降派排斥在外的李綱為左相。投降派一聽到這一任命,立即對李綱發動了一場攻擊,有的說李綱“為金人所惡,不當為相”,有的說李綱“有震主之威”。李綱奉詔前來南京後,他對高宗說:“如臣愚蠢,但知有趙氏,不知有金人,宜為所惡。然謂臣材不足以任宰相則可,謂為金人所惡,不當相,則不可。”高宗也隻好撫慰一番,並且把彈劾李綱的一些人貶官。但高宗把鞏固皇位的依靠力量放在投降派身上,因此,當七月間在提升李綱為左相時,馬上把黃潛善提為右相。(〔宋〕李埴《皇宋十朝綱要》卷二十一,建炎元年七月壬寅條。)就這樣,南宋小朝廷一建立,在高宗親自扶植下就形成了一股以黃、汪為首的投降勢力。
李綱一上任,就提出“十議”,即議戰和、議僭逆(指張邦昌)、議偽命(指偽官)、議巡幸(選定指揮抗金的“司令部”所在地)等關係國家大計的十個問題。當時舉國上下同仇敵愾,要求迎還二聖(指徽、欽二帝),複仇雪恥。李綱為首的抗戰派順應民心,與高宗、汪黃集團針鋒相對,堅決主張通過抗金鬥爭收複故疆、迎還二聖,堅決反對靠割地乞和而不使二帝“取禍”的妥協態度。
“迎二聖”,在南宋初,是一個響亮口號,即使投降派也不能把它丟掉。但他們言不由衷,比如高宗趙構,他的內心深處,就怕“二聖”歸來,自己做不成皇帝。抗戰派主張以抗戰的勝利逼使金國送還“二聖”,收複故土,洗雪國恥;投降派反對抗戰,反對招兵買馬,揚言抗金會使“二聖”加速取禍,他們主張派遣使者至金談判,以“迎二聖”。鬥爭結果,高宗采納了投降派的意見,他們不斷派使者赴金進行討價還價的割地乞和活動,高宗甚至不惜把黃河以北領土,拱手讓給金國,以達到屈辱求存的目的。
為了安定民心,高舉抗金旗幟,李綱主張皇帝應當去一趟京師,根據情況再決定遷都。他說:“以天下形勢而觀,長安為上,襄陽次之,建康又次之……”宗澤則主張皇帝應該趕快回到汴京,以安定人心。但黃、汪投降派不但堅決反對朝廷搬回汴京,還反對遷都長安、襄陽,他們主張向東南方後退,以為離金人越遠越安全。他們的主張是符合高宗心意的,因此在七月,他下手詔說:“京師未可往,當巡幸東南,為避敵之計。”
這時敵人正準備著新的軍事行動。中原淪陷區的百姓,日夜焚香祈禱官軍早早到來。可是,正當舉國上下期待著新朝廷能有一番作為的時候,皇帝不僅沒有親率六軍渡河北上,相反,要往南避敵!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嶽飛寫了一封洋洋數千言的奏章,這就是《南京上皇帝書》:
陛下已登大寶,黎元有歸,社稷有主,已足以伐虜人之謀;而勤王禦營之師日集,兵勢漸盛。彼方謂吾素弱,未必能敵,正宜乘其怠而擊之。而李綱、黃潛善、汪伯彥輩不能承陛下之意,恢複故疆,迎還二聖,奉車駕日益南,又令長安、維揚、襄陽準備巡幸。有苟安之漸,無遠大之略,恐不足以係中原之望。雖使將帥之臣戮力於外,終無成功。
為今之計,莫若請車駕還京,罷三州巡幸之詔。乘二聖蒙塵未久,敵穴未固之際,親帥六軍,迤邐北渡,則天威所臨,將帥一心,士卒作氣,中原之地指期可複。(《宋嶽鄂王文集》卷一。)
京師南遷,出謀劃策的是黃、汪之輩。李綱雖然提出長安為上、襄陽次之、建康更次之的建都設想,但就李綱本意說,他是反對南遷的。由於當時嶽飛地位很低,他不可能知道李綱在朝廷中鬥爭的全部過程,錯責了李綱。其實,在和戰問題、遷都問題上,李綱、宗澤等抗戰派大臣意見和他倒是基本一致的。這封奏章一上,黃、汪被刺痛了,於是嶽飛受到了“小臣越職,非所宜言,奪官歸田裏”的處分。這個打擊是沉重的。然而,權奸的迫害隻能削掉他的官職,決不能使他彎腰屈膝,隻要祖國仍然處在危急之中,他“從戎報國”的信念決不改變。這年的七月底,他離開了彌漫著和談空氣的南京,渡河北上,昂然走向抗金前線。
二、第四次從軍
嶽飛渡過咆哮的黃河,看到的便是雜草蕪蔓的田野,被金軍焚掠一空的村莊。他滿懷悲憤,熱血沸騰。在路上,他看到了設在大名府的河北招撫司所張貼的招募抗金健兒的榜文,顧不得順路回家看一看老母妻小,就毅然奔向大名府,再去從軍。原來,李綱任相後,就建議高宗在河北設招撫司,由張所任招撫使;在河東設經製司,由傅亮任經製副使,以團結兩河的抗金力量,捍衛河東、河北的國土,使朝廷無北顧之憂。這是李綱和投降派鬥爭的產物。張所原任監察禦史,因向高宗上疏反對京師南遷,指斥“黃潛善奸邪不可用”(《宋史》卷三六三《張所傳》。),被貶職江州(江西九江)。李綱推薦張所任河北招撫使時,估計黃潛善要反對,他從大局出發,事先找了黃潛善交談。黃潛善當麵同意,背後進行搗鬼。當張所在江州剛接到詔書,尚未動身赴任,黃潛善的黨徒已從河北送上奏章,說什麼從設置招撫司以來,河北盜賊愈來愈多,愈來愈凶了,不如撤銷它。這類謊言當然是不攻自破的。
嶽飛來到招撫司衙門,接待他的是幹辦公事官趙九齡。欽宗在位期間,趙九齡任禦營機宜官,那時因軍務關係,已賞識嶽飛了。趙九齡了解嶽飛的經曆和作戰的勇敢,馬上以“天下奇才”,引薦給張所。
張所是愛惜人才、善於使用人才的官員,現在經趙九齡的推薦,知道嶽飛新近觸犯朝廷,已被削職為民,但他卻以“國士”的禮節接待了嶽飛。隻是嶽飛的才幹究竟如何呢?他要親自一試。張所問嶽飛:“聽說你打仗非常勇敢,在三軍中首屈一指。那末,你估量估量自己,一人能抵擋多少敵兵?”嶽飛從容地回答說:“打仗光憑勇敢是不可靠的,指揮打仗首先要有好的謀略決策。謀,是勝負的關鍵。因此,指揮員指揮打仗,不怕他不勇敢,最怕他無謀。如今指揮打仗的人,都愛誇口自己勇力無比。但是,臨陣之前,既無計謀決策在胸,開戰以後,又不知指揮員該往哪兒使功夫,這樣的作戰,自然不能取勝。所以,兵法書上就說,最好的作戰方法,是以智謀取勝,其次是在外交上戰勝敵人。晉國的欒枝,用兵車拖樹枝揚起塵土偽裝逃跑的計策,迷惑楚軍,打敗了楚國。楚國的莫敖屈瑕,用了采樵的計策,打敗了絞國。就是運用了‘上兵伐謀’的兵法取勝的。”
張所一聽,肅然起敬,簡直不相信嶽飛至今還不是一員將領。接著,張所又請嶽飛談談軍事形勢。嶽飛對形勢分析十分精辟,對燕雲利害了如指掌,他說:“如把京師比做人的心髒,那麼河北等地就成了四肢,提兵壓境,盡取河北之地是為了屏藩京師。如果放棄河北,那麼就像四肢斷了,人的性命也危險了。”在這次談話中,嶽飛還表示了誓死報國、抗金到底的決心。
聽了這一席雄才大略的談話,張所感到嶽飛的確是一個奇才!於是,立即把嶽飛從“白身”破格提拔為“準備將”,充中軍統領,撥歸都統製王彥部下當偏裨將。
嶽飛三次從軍,三次都遇到挫折,由於他堅定的保衛祖國的意誌,使他毅然地再作第四次投軍,才碰上了愛才的張所。在那昏君當朝、權臣執政,壯士難酬其誌、良驥伏櫪長嘯的時候,他遇見了“伯樂”,這是他的幸運,也是時代的幸運,在嶽飛的一生和南宋抗金史中具有重要的意義。
由於張所堅持抗金,他的言行就難免遭到投降派的彈劾。當李綱在黃、汪排擠下罷相之後,張所也被加上罪名,流放到嶺南,終於死在流放途中。然而,嶽飛一直沒有忘記這個忠直有識的抗戰將領。人民也沒有忘記張所,因為他忠於抗金事業,培植了嶽飛這樣的將才。
三、渡河戰太行
這時,南京朝廷中實際上是黃潛善、汪伯彥之流掌權,他們反對抗金,阻撓張所、傅亮的抗金活動,還罷了傅亮的官,又唆使張浚等人彈劾李綱。這是因為李綱為激勵愛國士氣,懲辦了叛臣張邦昌等人,還斬決了偽官宋齊愈。李綱萬分氣憤,隻好辭職。高宗立即下詔同意李綱罷相,隨後又把李綱放逐外地。為了向金人乞和,他又下詔統統廢除李綱所經營的一切抗金措施;甚至把上書要求留任李綱、痛斥黃、汪誤國的太學生陳東、進士歐陽澈,綁赴刑場斬首。這一切都是為了配合通問使傅雱赴金營議和的活動。
然而,北方的人民,不甘忍受金軍殘暴的壓迫,掀起了聲勢浩大的抗金鬥爭。在河北,有五馬山寨義軍、範仔領導的起義師等;在河東(太行山之西),有紅巾軍。有一次,紅巾軍在澤、潞之間(山西晉城、長治一帶)襲擊金軍,差一點活捉金西路軍左副元帥粘罕,引起金人恐慌。金軍搜捕不到紅巾軍,隻好大批屠殺平民以泄憤。但這隻能激起人民更大的反抗,投奔紅巾軍的人越來越多,金軍在這一帶站不住腳,也隻好“遷以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