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期抗金活動
在進援東京的行軍路線問題上,大元帥府的大官們,產生了激烈的爭論。有人主張自浚州渡河,向東京靠攏,這本來是條捷徑,但汪伯彥、耿南仲等人卻主張移軍東平,實質上為了避開敵鋒。(〔宋〕熊克《中興小紀》卷一。)康王趙構采納了汪、耿的意見,於是命令部隊向東平開拔。當大元帥府進駐大名時,已在李固渡打了勝仗的宗澤,隨後趕到;隨後,梁揚祖從信德府率領勤王大軍也趕到了。這時,大元帥府接到了欽宗的禦筆蠟書,大意是:金人願議和,大元帥康王帶領的天下兵馬,可屯兵近甸,毋得輕動。汪伯彥一夥以為議和可信,更堅定屯兵東平的主張了。隻有宗澤堅請經澶淵(河南濮陽)向東京火速進兵,並指出:議和是敵人的騙局,借此以阻滯各路勤王兵馬的到來,如果受騙上當,後悔莫及!
最後,由趙構裁決,他命令宗澤帶領一萬士卒南下至澶淵,前軍統製劉浩所部撥歸宗澤;大元帥府按原定路線往東行進。從此,宗澤不再參與與大元帥府計議軍事,被投降派排擠出去了。
趙構、汪伯彥率領的一路兵馬,由大名繼續開向東平,到濟州(山東巨野)就駐紮不進了,他們畏敵如虎,遠遠避開金軍,直到北宋王朝垮台,也未進援汴京。
而宗澤、劉浩一路,自大名至開德府(河南濮陽縣),經南華(河南東明縣),步步進逼汴京。這條進軍路線,正好穿插在金軍森嚴壁壘、層層布防的戰略地帶。此時,嶽飛跟隨著這支部隊英勇殺敵,屢立戰功。
當部隊進至滑州(河南滑縣一帶),金軍盡力攔截。兩軍隔著黃河對壘相持。冰凍的黃河,不利騎兵作戰。為了衝過黃河,宋軍開展了冰上習騎。一天,嶽飛帶領百餘騎兵,正在黃河冰麵上躍馬射箭。突然,大批敵騎從對岸衝來,數不清敵騎到底有多少。當這眾寡懸殊的危急時刻,嶽飛當機立斷,斬釘截鐵地對士兵說:“敵人雖然眾多,但不知我們虛實,趁他們立腳未定,我們迅速進擊,可以獲得勝利!”說罷,嶽飛策馬舉刀,帶著部眾衝向敵陣,金軍的一員猛將,一邊呼叫著,一邊揮舞著大刀,前來迎戰。當嶽飛和他廝殺時,竟將刀刃砍進金將的大刀達一寸多深,又猛地拔出刀來再擊,殺死了敵將。後麵跟上來的嶽飛部眾,便乘勝衝殺,敵軍大敗而逃。嶽飛以功補秉義郎。
靖康二年(1127)正月,宗澤軍轉戰至開德府。這時金人對趙構打出大元帥府的旗幟,另建一個軍政指揮中心,十分重視,他們正在尋蹤追擊趙構。為了迷惑敵人,掩護趙構,宗澤“揚聲大元帥在軍中”,故意把金軍吸引到自己這一邊來,金軍信以為真,調集大量兵力至開德,於是宋金兩軍展開了一場大戰。宗澤率部連續打了十三次勝仗,衝破了敵人的又一道防線。
有一次戰鬥,兩軍剛開始交兵,嶽飛瞥見前方有兩個敵旗手,在陣前搖旗呐喊,氣焰囂張。他立即連發兩箭,兩個敵旗手應箭而倒,敵陣頓時混亂了,嶽飛乘機率領部下猛衝過去,殺傷了大量敵人,繳獲了大量甲馬弓刀。
開德大捷,對河北抗金軍民是極大的鼓舞。宗澤的抗金信心更強了。他上書給大元帥趙構,建議趙構檄召諸路兵馬火速勤王,會合京師。可是,此時趙構已陰懷稱帝的打算,汪伯彥、耿南仲等人更想建立擁戴之功,他們還管什麼民族存亡、國家安危?與其說,他們想解救京城之圍,倒不如說,他們在冷眼旁觀,盼望圍城愈急愈好。因此趙構對宗澤的建議擱置一邊,不理不睬。宗澤又發信給河北總管趙野、兩河宣撫範訥、興仁府知府曾懋,請他們率部入援京師,但這三人竟認為宗澤瘋狂。《宋史》卷三六〇《宗澤傳》。宗澤隻好孤軍馳援了。
二月二十日,宗澤全軍駐屯南華,準備沿黃河南岸,從東京的東北方,向金軍進逼。金軍采用了前後夾擊的戰術,分兵一路,進攻開德、濮州(山東鄄城縣北),企圖從背後襲擊宗澤。宗澤立即調兵遣將,分軍北上還擊。嶽飛就在北上的這支軍中。在曹州(山東菏澤)他們遇上了金軍。金軍來勢洶洶,嶽飛決心拚一死戰,他卸掉頭盔,揮動鐵鐧,冒著密集的飛矢,殺向前去。在嶽飛的鼓舞下,士卒無不一以當百,勇往直前。經過一場激戰,又大破金軍,乘勝追擊數十裏才回來。
宗澤的大軍,是一支作戰勇敢的勁旅,嶽飛在宗澤軍中四個多月,衝鋒陷陣,立下了不少戰功,但終因孤軍力單,無法解開東京之圍。
此期間,被圍困的北宋朝廷,則毫無作為。麵對城外金軍的強大攻勢,抗戰派官員吳革請求領兵出戰,太學生上書請用兵抵禦。欽宗與宰相唐恪,隻想求和根本不予理睬。兵臨城下,金軍氣勢洶洶,怎麼會和宋王朝議和。欽宗在一籌莫展之際,卻迷信上郭金自吹自擂的六甲神術。郭金從市井遊民中點了七千七百七十七人為“六甲”,又招募了一批所謂“六丁力士”、“北鬥神兵”、“天闕大將”,組成一支據說可以活捉金軍二元帥、一直打到陰山的“神兵”。這樣的“神兵”,當然不堪一擊。靖康元年閏十一月初,金軍攻破了東京城,欽宗成了“甕中之鱉”。他趕忙向金投降,遞上降表:“上皇(徽宗)負罪以播遷,微臣(欽宗)捐軀而聽命。”金軍入城,馬上搜索國庫儲藏,查封了京師九十二個內藏庫,索取金一百萬錠、銀五百萬錠、帛一千萬匹犒軍。(〔宋〕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卷八三,靖康二年二月二十三日。)欽宗唯命是從,下令大刮京師民間金銀絲帛。金軍為了達到大肆掠奪的目的,把欽宗扣押當人質,逼迫朝廷官員向民間大肆洗劫了近一個月,掠得黃金三十五萬八千兩、銀子七百十四萬兩、帛一百零四萬匹。兀術、粘罕猶感到不滿足,誅殺宋根括官梅執禮等四人。《三朝北盟會編》卷九七,《諸錄雜記》。接著,取走宋帝寶璽、儀仗、天下州府輿圖、樂器、祭器、書畫、珍寶、古玩,並擄走百工、技藝、婦女、內侍、僧道、醫卜、娼優、後妃、親王、宗室、部分文武官僚共三千人。徽宗也被押送到金營。繼而下令廢掉徽、欽二帝,與三千人同當俘虜隨金軍北去。
四月初一,滿載掠奪來的金銀財帛,押著徽、欽二帝等三千俘虜北還。宣告了北宋王朝的滅亡。
金軍北還之前,立了一個傀儡政權,讓北宋的投降派大臣張邦昌做皇帝,國號叫“大楚”。金國企圖通過它,控製、奴化北宋統治區。這時北宋雖然滅亡了,但除了河東失太原等七個州郡,河北失真定等四個州郡以外,其餘二十餘州郡仍為愛國軍民所堅守。即使在金占領區,人民“各據山寨,屯聚自保”,抗金烈火,仍熊熊燃燒。
偽楚政權一出世,就成為眾矢之的;甚至偽楚政權內部一些大臣,也持反對的態度。人們日夜盼望著建立起一個抗金的新朝廷。誰來當皇帝更有號召力呢?“但知有趙氏,不知有金人”(〔宋〕李綱《建炎時政記》卷上。)。在那個時代,絕大多數人的目光,不可能不受正統觀念的支配,在金統治者非要消滅趙宋政權不可的民族壓迫之下,人們尤其感到擁立趙氏與保衛祖國是不可分開的。可是,金軍幾乎把留在東京的宋太宗係統的宗室成員全部擄去,幸存的隻有徽宗的第九個兒子,即被封為康王的趙構了。於是他成了人們所關注的中心人物。在內外強大的壓力下,張邦昌不得不退位,派人到濟州,給趙構送去刻有“大宋受命之寶”文字的傳國玉璽和以哲宗廢後孟氏的名義寫的勸進詔書。
比以敵國興師,都城失守,纏宮闕。既二帝之蒙塵,眾恐中原之無統,姑令舊弼以臨朝。雖義形於色,而以死為辭。
乃眷賢王,越居近服,已徇群情之請,俾膺神器之歸。由康邸之舊藩,嗣我朝之大統。
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尚在。此唯天意,夫豈人謀。
尚期中外之協心,同定安危之至計。《三朝北盟會編》卷九三,靖康二年四月十一日。
至此,張邦昌稱帝二十三天的偽大楚政權,在一片唾罵聲中垮台了。
河北兵馬大元帥趙構,身雖在濟州,心已在盼望早日登上皇帝寶座。北宋舊臣及百姓,出於“國中不可一日無君”,紛紛上書勸進。
如宗室趙子崧勸進書:
仰惟大王,擁兵在外,適遭大變,天意人心,自然推戴。四海無主,天下唯知大王。若不乘機速進,早賜正統,大恥不刷,大器無歸,危亡可立而待。《三朝北盟會編》卷九三,靖康二年四月十四日。
副元帥宗澤心中明白康王趙構極端自私、畏敵如虎、拒諫從佞、安於逸樂,是不適合當皇帝的,但在當時宗室全被金擄走的情況下,非趙構繼位而他人莫屬,順應潮流,他也上了勸進書,同時又特別提醒趙構要注意做到五條:
宗澤具狀申大元帥府:乞即寶位,以安天下。
並具劄子曰:恭惟太祖皇帝,創業垂統,當傳萬世。今雲二百年,豈謂賊虜橫肆,邀迎二帝與諸王渡河北去。天下百姓所注耳目,而係其望者,惟在大元帥府康王一人。
大元帥行之得其道,則天下將自安,宗廟社稷將自寧。二帝、二後、諸王將自回;彼之賊虜將自剿絕殄滅。
大元帥行之不得其道,則天下從而大亂,宗廟社稷亦從而傾危,二帝、二後、諸王無緣而可回;賊勢愈熾,亦無夤緣而亡。
此事在大元帥行之得其道與不得其道耳!
如何可謂之道,澤謂其說有五:一曰近剛正而遠柔邪;二曰納諫諍而拒諛佞;三曰尚恭儉而抑驕侈;四曰體憂勤而忘逸樂;五曰進公實而退私偽。
願大元帥、大王於應酬問答之間,以茲五事卜之,則君子、小人了然分矣!《三朝北盟會編》卷九三,靖康二年四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