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農村,家裏貧窮。三十多歲了才得到上大學的機會,深知這學習的日子來之不易,就格外地珍惜了。平時沒有特殊情況是哪兒也不去的。在信陽師院讀書的4年時間裏,總地算起來,也沒出門遊玩過幾次,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次爬山了。
那是個雨剛過、天放晴的日子,地上的一切物種都被這暮春多情的雨水給親昵得活潑潑的,透著靈氣,精神得很呢!就連那整天板著個麵孔、不苟言笑的太陽也讓這有滋有味的雨水浸潤擦洗得紅光滿麵,笑嘻嘻的,熱情極了。陪我爬山的,還有我的兩位鄉友羅清章和楊安平。他們也是來自農村的,學得都很苦,我們這些人最懂得時間的金貴,平時是互不打擾的,今天是個例外了。
山,不遠,出了校門,跨過小河便是。信陽師院是個極有詩意的地方,它位於信陽市西郊幾公裏處的潭山包處,南麵是層巒疊嶂的大別山餘脈;西南是山中有水、水中有山、霧氣繚繞、碧波連天的南灣湖。最能點綴其靈性的,是學校門前的一帶詩水了(也稱溮水)。它整日潮潮湧湧,快快樂樂、輕歌曼舞地流著,很有一些學生的氣質。緊鄰河水的南邊便是急不可待地聳立在那兒的賢山了。賢山蒼翠欲滴,巍峨挺拔,豁達從容,透著學者風度。有趣的是這山叫賢山,水又叫詩水,一賢一詩,很能逗人遐思呢。一聽這透著知識的名字,使人不由得會聯想到這是一個極能出才子的地方。果然也就出了,明代文學家、“七賢”之一的何景明進士就是出生在這裏。而今,信陽師院北麵隻有幾裏之遙的山坳裏還保留著他的墓塚,供後人無盡的憑吊。
我們穿過詩水,開始爬山。山上的人行小路很多,但也很亂。我建議不走別人走過的路,從山的最險處爬起,這樣才有刺激,能增加開拓感。他倆同意了。我們找了一處無人走過的地方開始攀登。這裏有一道兩崖夾出來的細水,細水垂直而下,兩邊全是方方圓圓的石頭,混混沌沌的樣子,一任自在地堆著。也許若幹年以前,這兒是一條很壯觀的瀑布,隨著時間的流逝,水量越來越小,最後流沒了,竟成了這般瘦弱的模樣。石縫處端端地站立著稀稀疏疏的樹木,並搭配著雜亂無章的荊棘和茅草。因剛下過雨,水氣聚在樹枝和草葉上,時間久了,就團結在一起,凝成大顆的水珠,在枝葉上緩緩滑動。樹也好,草也好,都被這霧氣浸潤得綠油油亮瑩瑩的,青翠欲滴,嫩得仿佛一碰就能溢出些汁兒來。抬眼高舉,那綠就是一堆堆的了,形成了遞進關係,向高處前赴後繼地湧動著。層層疊疊、高高低低的綠蔭織成了一片迷迷蒙蒙、濃濃淡淡的綠雲。綠雲如傘如蓋,閃爍著攬擋不住的綠韻,把山巒裝點得更加瑩透而虛靈。我們有說有笑,一邊欣賞美景,一邊使著性子在這或立或臥,或蹲或坐,黑亂粗笨的石頭間磕磕絆絆地向上拚命。不一會兒,就拉開了距離。我因貪戀身邊的景致被丟在了後麵。一陣風兒吹來,身邊錚泠泠的草兒都在羞怯怯地顫動,樹枝也向我含首搖臂,春陽在草叢間活潑地閃射,它們似乎在齊心協力地給我鼓勁加油。忽然,一隻灰色的小兔子從我身邊一躍而起,一閃眼,不見了,送來了一陣茅草的窸窣聲。一隻螞蚱從下往上穿飛,落在我身前的一棵草葉上,喘息一陣後,看了我一眼,又向高處飛去了。不知是在鼓勵我呢,還是在嘲笑我。抬頭望去,兩個同伴已快爬上山頭,正站在那裏向我招手大叫,我忙打消停下喘氣的念頭,一咬牙猛追了上去。
爬上山頭,遙遙遠望,群山峻嶺都退在我們的身下了。一片片雲霧輕紗般地在這山嶺間聚聚散散,緩緩浮動。整個信陽市盡收眼底;城中那些平時趾高氣揚的高樓大廈,此時變成了一些小點點兒;連我們的學校,也像一副濃縮的畫兒似的,緊緊地鑲嵌在這連綿起伏的綠野之中了;校門前的學生行走如蟻,隱約可辨。這時,我忽然沒了自卑,感到自己偉大起來了,有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便產生了一種荒唐的自豪感。於是我雙手合攏,作喇叭狀,嗷嗷大叫,滿山都有了我的回音。羅清章擂了我一拳,說:“看把你狂的,別得意太早了,前麵還有更高的山頭呢。”我得意忘形地說:“這有什麼可難的!”於是學著電影軍官的動作,手一揮“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