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被同事送回來的?”當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鍾誠裝作不經意地問。

“是啊,因為看我有點累,所以送我回來——”她停下來,看著他。半晌,她笑了笑,歎了口氣:“醫院裏的事情太多了。”

下午房東找人來修整他們的屋子,在牆壁上貼上了印有櫻花圖案的牆紙,總算把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覆蓋了。

當晚,鍾誠沒有擁著她入睡。他背對著她,看起來有些疲憊。在一杯牛奶過後,她像往常一樣很快入夢了。她認為牛奶可以有助於睡眠,在她的一直堅持下,每晚一杯確實使她睡得很好。

櫻花圖案

屋裏的光線有些昏暗。她站在客廳中間,茫然地看著手裏的東西——那是一把裁紙刀。

她輕輕地把開關推上去,鋒利的刀片滑了出來。她想打開客廳的燈,但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朝著一個方向走過去——那塊留有字跡的牆壁的方向。新的壁紙把那個痕跡覆蓋住了。她蹲下來,摸到了那個地方,然後將刀子猛地刺了下去。壁紙破開了,她抓住然後撕開,牆壁露了出來。昏暗的光線下,她輕輕地摸著那寫滿模糊字跡的冰涼的牆壁。

我絕不會原諒……

這時有些東西落下來了,像雨一樣落在她的頭上肩上,輕盈,而又緊緊地貼著她。她模糊地想到櫻花——客廳裏的壁紙上就畫滿了櫻花——那種有著淡淡顏色的輕盈的東西。她揚起頭,卻看到那滿屋飛舞著的,並不是花瓣——而是一片片漆黑的,燃燒後的灰燼。她一下子驚醒,大汗淋漓。她喘息著環視周圍,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中,顯得安靜有序。她看著黑暗中安穩沉睡著的他,然後深深地吐了口氣。

文身

第二天她離開家的時候鍾誠還在睡。他仍然是昨晚睡下去的姿勢,背對著她,仿佛這一晚他根本沒有動彈過。

醫院離公寓有一段距離。鎮上的人口不多,不會發生大城市裏乘客擁擠或者交通堵塞的事情,因此她每天清晨都可以伴隨著鎮子那寧靜的呼吸坐上去往醫院的公車。她坐在顛簸的車裏,看著窗外因霧氣而迷蒙的景色。似乎自從搬到這裏後,這樣的灰蒙蒙的天氣就開始了。

她開始想他,心中伴隨著愧疚。一個人犯的錯誤卻要兩個人去彌補,這樣的狀況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她覺得自己無時無刻都在譴責著自己。那場因為疏忽而導致的火災毀了她和他的生活……雖然他表現得很平靜,但她知道他那樣做隻是在安撫自己的情緒。

去往醫院的路上,她不斷去抓左肩膀——那裏感覺有些癢。到了醫院,換工作服的時候,她從櫃子裏拿出止癢水。現在是春天,竟然也有蚊子開始活動了。她想著回到家要在房間裏打些驅蚊劑。她在鏡子前褪去上衣,把止癢水的噴頭移過去……然後她停住了。

她的眼睛和嘴大張著,目光停留在左肩上,盯著那上麵的東西。她的手慢慢地鬆開,止癢水瓶掉在地板上,破碎了。

古怪

傍晚,蘇曼一身疲憊地從醫院回到家。她帶回了一些同事們捐送給她的物品,鍾誠看了看,就放在了一邊。

“那是你弄的麼?”吃晚飯的時候,鍾誠突然問。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顯得很疲憊:“什麼?”

鍾誠指了指靠窗子的那塊牆壁,然後繼續吃著。

她放下碗筷,走到窗邊——低下頭去……她愣住了,下麵的那塊牆壁破了個大口子——壁紙被人撕開了,長長的一道,像是咧開的嘴,又像是撕裂了的皮膚。那塊寫著模糊字跡的部分露了出來。她慢慢地退回到了飯桌前,心事重重地向著他搖搖頭。吃完飯,鍾誠給她熱了牛奶,她喝過後早早便睡下了。這晚,鍾誠仍然沒有擁她入睡。

時間以相對的速度行進著,蘇曼仍然會在晚上接到科裏的電話而匆忙離家,有時第二天會坐著同事的車回來。隻是從那天起,蘇曼的行為開始變得有些古怪——開始入夏了,但是她卻開始穿那種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衣服;有時,她會蹲在那塊寫著字的牆壁旁看上半天。

這些鍾誠都不太關心。他也變得心事重重。自從住進了這裏之後,兩人似乎開始慢慢地變得沉默,雖然表麵看來平淡,但有什麼悄悄地發生了。

自我暗示

“你知道嗎?”心理醫生說道,“心理學中常常提到‘暗示’這個概念。可以說,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間,時時刻刻都在接受各種各樣的信息。有些信息是我們有意識注意到的,並且接收下來的;有些信息是我們在不經意中接收過來並做出反應的,這樣是一個廣義的‘暗示’。”

她想了想,慢慢地點點頭:“或許是這樣吧……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聽到房東說起屋子前主人過去的經曆之後,我一直在想那些事情。”

“那麼,你是否曾經站在那個被渾身刺滿文字的妻子的立場上去譴責那個多疑的丈夫?或者是想象過那個妻子滿身文字時的痛苦?”

她看著心理醫生好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醫生也點點頭:“實際上我認為,你是在自我暗示下做了那些事情……這種事很常見,你聽到件可怕的事之後,你的潛意識和它發生了共鳴,於是,你的另一種人格在非理智狀態下就去行動了……也就是說,這些字是你自己刺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