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義父義母(1)(1 / 2)

義母聽說我要去日本讀書,心裏很不好受。她征得爸、媽的同意,要我去她家住上幾天。她不忍心叫我走,可為了我能受到很好的教育,還是同意我去。

義父義母是兩個可愛的人。義父多才多藝,義母是我孩提時代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認識他們時,我已經八歲了。一天,爸說要帶我去看他的一位朋友趙朋生和他的妻子,他們剛從南方回到北京。從爸的介紹,我很敬佩他的這位朋友。爸說他有許多方麵的才華。他是袁大總統的湖南老鄉,最初隻在軍隊裏當個小官,袁統帥“新軍”時,便成了袁的私人秘書。他公文寫得極好,而且涉獵廣泛,書讀得很多。除此而外,還彈得一手好琴,對畫山水畫也有高超的情趣和技巧。他是個富有魅力的人,到過許多別人想去而從未去過的地方,走遍大半個中國,少年時代在蒙古和滿洲待過。他跟我講,蒙古那地方,隻有小人書裏的仙境可以比。遠處廣袤的草原,綠油油的青草就像一塊巨大的翠綠色地毯鋪蓋在大地上。森林裏有上百種鳥,大的有鷹,而長著細細羽毛的小鳥,有些比栗子還小。

他背誦了一首描繪蒙古的膾炙人口的古詩:“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他每天都能見到這種情景。他說蒙古的土地很便宜,而且有茂密的森林。買賣土地的方式很特別,買主走近賣主,聲明自己要買土地,然而他們並不丈量土地,而由賣主站在遠處由買主叫喊聲音傳的遠近來定。

他還到過西藏,爬過大雪山。在山頂,他看到當山穀被白雪覆蓋時,湖中還盛開著蓮花,而且藍藍的天空上飛翔著成群的長尾巴白鳥。他曾順著金沙江向西南漂流而下。他說,人們在那裏很容易淘到金子。你所做的隻是,到河裏盛起砂子,過篩,就會留下金子。但那裏的氣候變幻不定。他記得第一天天氣酷熱,脫去衣服,赤裸著背,在陽光的曝曬下,灼熱難忍。但第二天到的地方,又得穿上冬裝。他們在高山之中,更覺風景旖旎秀美。他們的船大多數時間都由一夥纖夫拉著。一隻大貨船通常要用五六十名纖夫,他們邊拉邊喊號子,那聲音渾厚迷人。遇到急流險灘,纖夫們就得抬起船走旱路。他們倒有時間互相取樂,直等船通過湍流。

他們沿金沙江隨江流起伏漂泊,一天走三百公裏,一直到了雲南。雲南四季如春,到處開滿爛漫的鮮花。有一種花大得像牡丹,紅色、白色、黃色,滿山都是,抬頭望去,宛若一片絢麗的晚霞。山裏還有許多種蘑菇,有一種大的像雨傘,雨天可以躺在下麵避雨。蘑菇的味道十分鮮美。雲南火腿也是很有名的,加上隻有在山中才能找到的香科植物,那滋味就更香美了。

他到過據說住著道士的廣東羅浮山,山高路險,奇峰怪石,巉岩峻峭。幾座山之間僅有木橋相接,穿行其間,倒能忘了害怕。有個橋的名字很嚇人,叫“懸絲橋”,橋麵非常窄,好像人的性命都懸在一根絲上。旅人必須決定是進是退。不過,通常已經爬到此的人並不會因害怕而放棄此行。

在古代,中國的文人雅士都要學琴、棋、書、畫。爸的朋友中,除了後來成了我義父的趙叔叔,無人精通四藝。爸不會琴、棋。他常慨歎:“你趙叔叔真是個天才,他若生在宋朝徽宗年間,就用不著在這繁冗的公事上浪費時間了。徽宗自然讓他施展才華,他或許就成了宋代傑出的山水畫家和書法家。”第一次見到趙叔時,他正忙著公務。

“三哥,快請。”從旁邊一間屋裏傳出親切的招呼聲。傭人帶我們走進他的書房。“見我此時作畫不覺驚訝嗎?還有堆積如山的公文等我批呢。”

“賢弟,真有你的,這種休息的方式不錯呀。”爸說。他拉著我的手,穿過一扇屏風。一隻古青銅香爐裏香煙繚繞,香味雅淡怡人,好像置身於鬆林之中。趙叔辦公的桌子有雙人床那麼大,上麵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花盆,有蘭花、水仙、梅花,還有的上麵結了一簇簇的紅莓果。屋子左角有一張大石桌,桌上擺著一隻古琴,我以前隻在畫裏見過。我禁不住走近石桌。

“來,先給你叔叔見禮。”爸對我說。

“何必拘禮。”趙叔對爸說。然後轉向我:“我特別喜歡小姑娘,你爸說過嗎?來,看我畫畫。我那天見過你的畫,很有天賦。過些天讓你看看我的畫集,不要亂聽人講,隻要努力就能成功。不是那麼回事。”

“在她上學前,你教她一些。她很乖巧,好學,有股鑽勁兒,我可不是在替她吹。”

“吹吹也沒關係。”趙叔說,“竹林跟我講過你的女兒,他總是誇她,說她可真是個聰明絕頂的丫頭。”

“她確實是個機靈鬼,朋友們都寵她。”爸笑著說,那笑裏有幾分為女兒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