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群居動物中,對等級秩序都有著天然的敏感。我們前麵談到的倭黑猩猩群落也不例外。但是,倭黑猩猩群落中的首領是年紀較長的雌性,所以其權力的更迭是比較緩慢的,要等到原來的首領年老之後,慢慢退出政治舞台,因此其內部秩序也較為穩定。在黑猩猩部落中,任何一個到了成年期的雄性黑猩猩都可能是統治者的潛在競爭對手,因此衝突隨時可能發生。當等級秩序沒有辦法確定的時候,一定會出現暴力和混亂。隻有當原來的統治者鎮壓了潛在的競爭者,或是新的政治力量奪取了統治權之後,秩序才會恢複平靜。等級越是清晰,秩序越是穩定。從屬者不會貿然發動挑戰,統治者也不會輕易製造衝突。人類社會也一樣,我們追求的是人人平等的民主,但是一旦在需要作出決策的時候,命令勝過民主。在參加夏令營的孩子中間,當等級秩序沒有確立的時候,孩子們之間的攻擊行為會迅速提高,但是,當秩序確定之後,最頑皮的孩子也會變得很乖。我們在畢業典禮上要穿不同顏色的衣服,吃飯的時候要煞費苦心地排座位,日本人鞠躬的時候要精確地區分等級的差異,甚至我們跟別人談話的時候都會通過嗓音的高低,去尋找我們在等級秩序中的位置。一項關於美國著名主持人拉裏·金訪談節目的研究發現,當來賓的社會地位比他高的時候,拉裏·金會不由自主地降低聲調,但當來賓的社會地位比他低的時候,拉裏·金會不由自主地提高自己的聲調。
一切政治競爭,均是為了確定政治秩序,政治秩序的確定帶來社會的穩定,消除潛在的衝突,但政治秩序的確定,卻經常會通過殘酷的政治鬥爭實現。想想倒在血泊中的魯特,再想想肯尼迪、馬丁·路德·金、甘地、拉賓……這就是政治的悲劇。
服從到底
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是德國新表現主義的代表畫家之一,他出生在納粹德國戰敗的那一年。1969年,基弗該從弗萊堡大學設計學院畢業了,但他的畢業作品讓答辯委員會的成員們大為疑惑。基弗的畢業作品是他在歐洲各地拍攝了一係列照片:在盧浮宮前,在英國運河,他身穿納粹軍服,擺出納粹敬禮的姿勢。這個狂妄自大的小子究竟在搞什麼鬼?答辯委員會的成員們被激怒了,他們沒有讓基弗畢業。多年之後,基弗自己談到這組照片的時候說,他想試一試,當舉手敬禮的時候,自己是否會感到激動。他想知道,德國人究竟攜帶著什麼樣的政治基因,是否一旦有適宜的曆史機緣,就又會激發出德國人潛伏的法西斯本能?
弗雷德·普羅齊(Fred Prozi)可沒有藝術家那樣敏感。他是一個50歲左右的男子,相貌平庸,待人和善。1961年,他報名參加了耶魯大學的一個心理學實驗。普羅齊先生之所以報名,是想掙一些外快花。他當時失業了,而參加這個實驗能得到每小時4美元的報酬,這可比當時的最低工資高多了。
招募廣告上說,這是一個研究學習與記憶的實驗。普羅齊先生被帶進實驗室,他遇到了另外一個參加實驗的人,一個40多歲的男子,看上去彬彬有禮。抓鬮之後,普羅齊被分配的角色是“教師”,另外一個人是“學生”。主持實驗的是一個身穿白色實驗服、表情嚴肅的教師。他讓普羅齊把“學生”綁在隔壁的電椅上,手腕上敷上電極。普羅齊每次要向“學生”提問,讓他回答關於一組詞彙的問題,如果“學生”答錯了,就按下開關電擊“學生”。主試者先讓普羅齊自己試了試45伏電擊,體驗一下“學生”的感受。然後,實驗開始了。“學生”答錯之後,普羅齊就要電擊“學生”,從15伏開始,逐漸加碼。
到75伏的時候,普羅齊聽到隔壁的“學生”開始呻吟。到150伏的時候,“學生”苦苦地哀求,要退出實驗。到180伏的時候,“學生”大聲地叫喊,說自己已經受不了了。普羅齊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拚命地搖頭,仿佛也非常痛苦。他跟主試者說:“我接受不了,你沒有聽到他在呼救嗎?”主試者麵無表情地說:“實驗要求你繼續下去。”普羅齊嘴裏嘟嘟囔囔的,不太情願地繼續按下開關。到195伏的時候,“學生”大聲喊:“放我出去,我心髒受不了了。”普羅齊又停下來,征詢主試者的意見。主試者仍然冷冰冰地說:“繼續下去。”普羅齊不停地增加電壓,直到270伏。他長舒了一口氣,因為測試的卡片終於讀完了。但主試者告訴他:“你必須得把學生認錯的那些詞都重讀一遍,直到他們全部記住為止。”普羅齊一再抗議,但是主試者絲毫不為所動。“學生”已經不再呼救,隔壁房間裏麵隻有低沉的呻吟聲。主試者告訴普羅齊,不回答也算答錯,要繼續電擊“學生”。普羅齊已經把電壓升到450伏。他回過頭問主試者:“萬一他死在裏麵怎麼辦?”主試者說:“一切後果由我承擔。”普羅齊又問:“難道我們不應該去看看他究竟怎麼樣了?”主試者說:“等實驗結束再說!”普羅齊仿佛下定了決心,他不再猶豫,發狠一樣地增加電壓,455伏、460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