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燕玲咧了咧嘴。
八年的青春歲月,換來的是我不是一個正常的女人,如此冷酷無情的情感邏輯令人五內俱焚。一時間,我真的啞口無言,差點喪失了語言功能。懊悔?痛苦?忌恨?這些詞語均不足以表達我此時的心情。八年啦!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時間概念?它消耗了我一生中最寶貴的青春年華。但是,我不屑為自己辯白。
我冷靜地問他這個女人是誰?我並非要爭風吃醋,也不想跟誰比個高低,我天生不是那種女人。我隻是想知道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使劉凱改變初衷,讓這樣執著的人變得三心二意。
曾經有朋友對我說,而今這個社會,知識層次越高的人越容易變化,我還不相信,激烈地反駁。我說我和劉凱就永遠不會變,即使周圍的人和事千變萬化,我倆都是海枯石爛不變心。並且,我還振振有辭地背誦古人的那首《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我極力捕捉餘燕玲的情緒變幻,卻未能如願,即使在低聲吟誦古人的這首絕命詩時,她的情緒也沒有明顯的波動。我不得不佩服她超常的自控能力。然而,隻要仔細識別,仍然能感受到在她心靈的海洋裏強烈翻滾的巨浪。她的語速非常緩慢,較開頭滔滔不絕地暢所欲言大相徑庭。倘若把她起始的敘述比作一瀉千裏的瀑布,那麼眼下她的敘述則進入了遲滯的冰川。冰川的表麵風平浪靜,閃爍著憂傷的藍光。礁石和激流潛伏在冰川底下。
我並非那種冷漠的女人,相反我的感情十分豐富。在經曆了漫長的等待,或者說生活的磨礪之後,有的人會在這種長期的消耗戰中變得疲憊、衰竭、麻木不仁,甚至憔悴不堪。這是因為他們還在無謂地燃燒,而我已經燃燒過了。燃燒過後是持久的寧靜。
“風暴過後的海洋最美麗!”我的腦海裏“刷”地跳出這麼一句詩。
當我作為引證吟誦古人的那首表達忠貞的詩篇時,朋友笑而不語,眼神裏流露出“等著瞧吧”的隱語。現在,隱語得到了驗證。劉凱變了,我男人的太陽從西方出來了,所有關於知識與涵養的理念一瞬間把我的靈魂椎擊成了碎片。這樣一個飽讀詩書,學識淵博的男人都不能信任,試問這個世界上又有什麼值得相信呢?坦率地講,有一段時間,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哪裏發生了變化,好端端的一個蘋果從樹上掉下來,究竟是為什麼?
牛頓說是萬有引力,愛因斯坦說那隻是相對的,達爾文說這是生命進化的必然結果。而果農說,都不對,蘋果從樹上掉下來,是由於蘋果被蟲子蛀爛了。
這倒堅定了我對世人日漸淡薄的馬克思主義的信念,萬事萬物均處在不斷的變化之中。我找出大學裏的哲學教材,反複研讀,發覺自己學生時代讀書時太潦草,走馬觀花,對許多問題的認識停留在表象上。刻舟求劍,守株待兔,中國古代的寓言故事嘲笑的正是像我一樣冥頑不化的人。任何東西都不是一成不變的,包括感情。
當然,這是出於理性的思考,從個人感情上,接受對方的見異思遷,要比這種思考困難得多。俗話說,女人心,天上雲。是說女人如何變幻莫測。如今,雲沒變,而男人卻變成了霧,讓人看不透,弄不懂,捉摸不清到底是男人發生了變化,抑或是世界發生了變化,到底是男人們改變了世界,抑或是世界改變了男人。
劉凱注視著我詢問的眼睛,以淡漠的口吻告訴我那個女人是他上司的女兒,也是他的同事。自從香港回歸倒計時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在一起,現在香港回歸了,他們的感情亦在尋覓著停泊的港灣。要不是我這一艘舊船橫亙在港口,他們自然可以順利地駛入拋錨的碼頭。
從劉凱斷斷續續的描述裏,可以判斷這個女人並不漂亮,但很厲害,知道如何發揮自己的“優勢”。香港回歸後,部裏將抽調一些精幹力量陸陸續續派駐香港,實際上就是移居,這當然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劉凱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對方的條件是跟她結婚。
我回想起媽媽關於劉凱太愛“搏一把”的評價,言為心聲,我成了他搏一把後遺棄下來的棋子,一個新的女人成為他再搏一把的籌碼。尤其對我傷害至深的是,在劉凱看來,因為他的緣故,我從遙遠的雲南邊陲遷入了繁華的京城,實現了我夢寐以求的夙願,所以,他對我不虧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