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寶齋用了一張片子發到鄰近州縣,就把事情全都弄清楚了。原來,李四爺回到老丈人家哭訴。老丈人大發雷霆,先是狠狠扇了李四爺幾個響亮的耳光,然後又嚎哭了一陣。他平靜下來的時候,用了五十鬥米的價錢,在附近的碼頭上找了一批人,把這個仇報了。
神醫袁紫陽被黃老五請來。袁紫陽搖了搖打折的斷腿,膝蓋以下三寸處,腿骨已經完全粉碎成渣,打碎的骨頭在裏麵包裹著,有一些小碎骨塊從裏麵裸露出來,看起來全是一片模糊的血肉。大家都很不忍心,看來,朱二娃的右腿隻能被鋸掉了。
隻見袁紫陽從懷裏摸出一個鼻煙壺形狀的小瓶,將瓶中的藥水滴了幾點在朱二娃的鼻子下麵,朱二娃就昏睡過去了。
袁紫陽用小刀割開腿骨折斷處的皮肉,像翻開羊皮口袋一樣,把裏麵裝的碎骨頭抖掉,渣滓一般灑在地上。朱二娃的右小腿從身體上斷開,被袁紫陽捏在手裏,他用小刀在斷腿上又挑又挖,就像雕琢一件藝術品,東割一刀西旋一圈,就將粘連的皮肉整齊切割下來了,腿上的經脈血管大多數還沒有壞死,袁紫陽照樣還可以用。大家瞪圓了雙眼,看得心驚肉跳,隻見他從藥包中取出來一截楊樹木,包裹在皮肉裏麵,用來替代扔掉了的碎骨頭。
“神了!”侯寶齋等人今天大開眼界,不由得對袁紫陽的神技佩服得五體投地。
朱二娃骨折後,斷裂的兩端短了一段,難以連接。袁紫陽用一段楊樹木作為橋梁,將兩端連接上,並包裹在皮肉裏麵,用藥物促使其愈合。更重要的是,他的神技保住了朱二娃的那條斷腿。侯寶齋聽見了木頭和骨頭摩擦的聲音,感覺到朱二娃的骨髓在流動,那一截楊樹木成為身體的一部分了。
隨後,袁紫陽縫合傷口,親手綁夾板、上石膏。
“要疼幾天,主要是骨頭與楊木的融合。”袁紫陽忙得滿頭大汗,對侯寶齋說道:“腿是保住了,需要將息一段時間,但是要想和正常人一樣走路,恐怕還是不得行。”
“先生神技,令侯某大開眼界。”侯寶齋抱拳還禮。
藥效過後,朱二娃蘇醒過來,先是殺豬一般叫喚,疼得臉色慘白,直到虛脫,最後就隻剩下嗡嗡嚶嚶的呻吟了。
袁紫陽走後,大夥兒七嘴八舌議論開了,“喊李老四這個龜兒子拿話來說,不想想自己,從前是個什麼東西。”
黃老五的聲音最大,這幾年,他閑的沒事,早就想弄點事情出來了,“侯兄,這可是臊你的皮啊,我們碼頭上的弟兄,這幾年哪個敢惹。看來,李老四活得不耐煩了。況且,朱二娃也是入了我們哥老會的。”
楊虎臣被侯寶齋收養之後,慢慢長大成人了,他與朱二娃的感情不錯,也吵鬧著報仇:“幹爹,您不是常常教育我們,做人要恩怨分明,以恩報恩,以牙還牙嗎?”
……
侯寶齋靜靜地聽著,不動聲色。
黃老五把何耀先也從碼頭上拉了回來,他說的話,侯寶齋最聽得進去。
“李老四是一文錢都要掰成兩半用的,但是對那個寶貝女兒,卻是百依百順。”何耀先望著可憐兮兮的朱二娃,這個從來不主動惹事的老好人也是火冒三丈,他對侯寶齋說道:“李老四不仁,我們也不義。把他的女兒綁了童子,喊他拿錢來贖,不然,也要他一條腿。”
侯寶齋長歎一聲,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這樣做很不仁義。他看了看在床上不住呻吟的朱二娃,想到他的後半輩子,最終還是下決心了。
“幹是可以幹,但是我們碼頭上的人絕對不能做。叫邛州的人做,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大家要弄清楚,我們隻是為朱二娃出氣,不是勒索人家的錢財。”
侯寶齋最終同意了兄弟們的意見。
每月二、五、八日,太平場趕集。這段日子,李大戶的心情出奇的好,一口惡氣出了,心胸也開闊起來。
天平場按照商品交易的門類,分為米市、豬市、竹木市場,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李四爺與心愛的幺女手拉著手,他們最喜歡看賣打藥、耍把戲的。
跑江湖賣藝的人扯圓了場子,表演單掌劈磚、吐火吞刀等把戲,李四爺看得樂嗬嗬的。每次表演完後,賣藝人敲著銅鑼高叫:“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在以前,李四爺聽說收錢,早就溜得無影無蹤了。但是這一天他的表現與平常不同,他抓了一大把銅錢丟在賣藝人的圓盤上,聽著銅錢清脆的叮當聲,李四爺十分得意。他看了看圍觀人豔羨的目光,又從貼身的衣服裏麵摸出了一小塊碎銀子,大聲叫道:“再演個魔術,我幺女最喜歡看了。”他回頭一看,女兒呢?他東瞅西望,大聲叫喊道“蘭娃兒、蘭娃兒。”
每一次趕場,蘭兒會拉著自己的手,就算自己手上拿著東西的時候,蘭兒也會牽著衣角緊跟在他的身後。
怎麼回事?李四爺沒有心思看魔術了,在圍觀的人群中轉了一大圈,沒人。他有些焦急了,又沿著太平場走了幾個來回,把場中變戲法、捏泥人、倒糖餅的攤點找了個遍。他從場頭跑到場尾,不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人,拉著就問:“有沒有看見過一個穿紅衣服、紮兩條辮子的女娃子?
……”
快散場了,人越來越少,蘭兒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