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躲藏在了金秋的丹桂裏,一點一點地慢慢綻放著,開得至情至性,可是人們卻不知道從它開的囂豔醉人的那一刻起,它也在一步步地步入死亡的凋零。
我和外婆依舊在河裏泡腳,河邊散步,在寺廟裏抹佛膏,一切都在以正常靜謐的軌道行駛著各自的使命,好像一切的過去都已過去了,而底下所沉淪的是迅疾般的黑暗,悄無聲息地在蔓延著、升浮著。直到有一天,它,終於爆發了。
後來的一天,外婆暈倒了。我還記得,當時外婆在灶台上燒飯。忽然間外婆捂著腹部,半佝僂著身子,痛苦地哼叫著。我害怕極了,問:“阿嬤,你又痛了?”還沒等外婆回答我的話,外婆就倒了下去。我驚恐極了,大聲地叫喊著,小舅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叫了叫外婆,看外婆沒有答應,就急忙把外婆背到醫院,隻留下我一個人在家。那時的外婆已很消瘦,因為總是吃不下飯,村裏的醫生說這是胃炎,沒多大事,吃吃藥就好了,而外婆也一直隱瞞著不說,所以大家也沒多注意。我看著天空,剔透的淺藍色,帶著河水般的澄淨,白雲一片又一片地流動,任性得像個孩子。藍天充滿無限柔情地凝望著白雲,它能做的也許隻有無限地擴大自己的懷抱,讓白雲無論在哪裏都不會失去依靠。我的心忽然有點疼。
村前的河流依舊在流,隻是忽然變得有些急,像是要帶走些什麼。這一天的閩河邊,隻有我一個人,我一個人蹲在邊上。隻是,我在等待,等待那個不會讓我一個人在閩河邊的人的平安歸來。一直到了黃昏,外婆被小舅背了回來,之後外婆便一直躺在了床上。我看著小舅臉上未幹的淚痕,眼睛紅紅的,仿若當初小寶家裏的人一樣。紅紅的眼睛像充滿了血一般,絲絲纏繞。
我問小舅。小舅說:“阿嬤,病了。”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醫生的診斷為胃癌晚期,村裏庸醫的誤診早已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間,而外婆也年事已高,他們不敢擔保這個手術的風險。而按照外婆後來的說法是,孩子們都忙,就不要去吵他們了,反正也都是半腳踏進土裏的人了,又何必費這冤枉錢呢。外婆的堅持又加上了醫生的話,小舅就把外婆帶回家去了。醫生說:“好好地再和她一起度過這最後的時光,盡量滿足她所有的心願。”而那時的我天真地以為那隻是一種會肚子痛的病而已,為外婆經常捂著肚子痛苦的表情找到了理由。
我趴在外婆的床前,拉著外婆的手說:“阿嬤,你要快點好起來呀!你說要帶我去西村看的。”
外婆捋了捋我的頭發說:“娃兒,阿嬤記得的,阿嬤以後一定帶你去玩。”
“嗯。”我的回應聲夾雜著小舅和舅媽的低泣。末了,外婆歎了口氣:“田文怎麼還不回來呀?”之後的不久,回來的人越來越多,先是大舅,然後是爸爸媽媽,還有遠在外國的二舅都回來了,我不明白他們怎麼都回來了,可我沒想到的是,他們的回來都隻是為了陪外婆走最後一段路,度過一個將不是團圓的團圓。而外婆隻是好像很疲勞一樣躺在床上,時不時地去醫院把肚子裏麵的積水排出,而外婆的飯量也越變越小。
他們回來後,外婆的屋裏每一天都有人輪流著看護外婆,這一切開始顯得甜蜜而恐怖。
那一天,外婆的氣色變得格外好,全家人都聚集在了外婆的屋裏,帶著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