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錢幣侍從,土牆旁的童年(5)(1 / 2)

園莊是個佛教氣息濃厚的地方,每家每戶都供奉著他們心裏所信仰的佛,人就像把自己的未知托付於一個思想的神盒中,帶著靈魂的安定繼續地生活著。園莊的空氣中有著一股淡淡的茶香,也有著悠遠莊嚴的煙香始終存在於人們的心中、籠罩在園莊的上空,保佑著園莊世代平安、昌盛。每每到了端午節,看著大街上孩子的額頭上抹著雄黃,他們爽朗幹淨的笑和那雄黃裏所寄予的心願總令人心裏暖暖的,而我也總會想起那個時候,那個我還小的時候。每月的農曆十五,外婆都要帶著我去村外一個叫“篷園”的寺廟。那裏有一個穿著寺袍,兩鬢斑白的老人。記憶中,那個住持總是用一種猩紅色的糊狀的膏在我的額頭上塗抹。我本能地畏懼那種猩紅色的佛膏,旋渦般的色彩,一層又一層的沉澱。

外婆說:“娃啊,如果你要和阿嬤生活在一起的話,就要抹,聽話。”我看著外婆的眼裏充滿了乞求和渴望。我點了點頭。在膏觸及我額頭的那一刻,我聽見它們滲入我的皮膚裏,我感到恐慌,卻也溫暖,因為外婆環抱著我。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園莊人認為,斷掌並且手紋的末端還是豎著長的孩子是不幸的,唯有用寺廟裏的佛膏抹在額頭上方可避免災難。疼愛我的虔誠的外婆相信她的信仰,相信那個說法。於是,每月的農曆十五她都會帶著我去那個寺廟讓那個住持替我抹佛膏。

月複一月,帶著滄桑的記憶,猩紅色的佛膏成了我童年時期記憶的一部分。

外婆年老,腿腳不便,可每月的那一天,她都要帶著我走很遠的路去那個地方,每走一會兒她都要停下來捶一捶腿。

“阿嬤,我們不去了吧?”“乖,娃兒,要去的。我們走,來,攙著阿嬤。”“阿嬤……”我看著外婆顫巍巍地走著,開始覺得心疼。

“阿嬤,等娃長大了,娃一定要好好地孝順阿嬤。”我在心裏暗暗地告訴自己。

可是,是不是所有的承諾都沒有實現的那一天?我們都在等待著長大的那一天,可是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又收獲了什麼,失去了什麼,明白了什麼?

我一直都還記得我第一次看見外婆哭的樣子。那一天,一個老奶奶來我們家。她說:“娟姐,金叔昨晚走了。”我站在門口看著外婆的身體顫了一下:“我知道了。”久久無語。末了,外婆幽幽地問,“我叔,他走得還安詳嗎?”那老奶奶點了點頭,然後歎了口氣,拍了拍外婆的肩膀就走了。那天中午,外婆把我帶到王奶奶家裏,她說:“娃,你乖乖的,阿嬤出去一會兒就會回來,你不要亂跑,聽王奶奶的話,知道嗎?”我點了點頭,然後就聽見她和王奶奶說,“我叔昨晚走了,我去西村看看。”一直到了晚上,外婆才回來領著我回家。一路上,她一句話不說,隻是悶著,她突然帶著我坐在了岸邊的石頭上,靜靜地抬頭看著月亮。周遭寂靜,隻有水流嘩啦啦的聲音。忽然我聽見了外婆在那邊小聲地抽泣著,低沉的、壓抑著的。我變得手足無措起來。我拉了拉外婆的手:“阿嬤,你怎麼了?乖乖,不要哭了……”

外婆的聲音忽地就變得大了起來,接著失聲,然後又變為了哀吼,衝著閩河的對麵,就像是一匹受傷的狼,在深夜的曠野中慘叫,痛苦而且悲傷。

“我想我叔,我想回家,我不恨他了,我想他……”彼時,月光皎潔得像水一樣流淌在外婆的身上,遠遠望去,天空上那輪圓圓的金黃色的月亮就像是一個大大的眼睛,在溫柔天真地看著人間,看著滾滾紅塵下被情感所羈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