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也在不斷進步,讓這個樂隊看上去越來越成樣子:船長拿出兩首爭議很大的曲子,但他用歌聲讓這些爭議很快就變成了佩服;馬猴用出色的主音完美地詮釋了船長寫那兩首歌時的心境(寫在他人生的“嚴肅期”),隻是沒有采納那些《倩女幽魂》多少令他心有不甘;阿陳的節奏吉他似乎超過了船長,那種動靜結合、清爽伶俐、韻味十足的掃弦是隻有在經曆數重砥礪、長久流浪後才能達到的;二冬固執的“四拍”也終於在冗長單調的重複中磨礪出一絲自由的意味,何況還有他的故事。看得出,“沼澤天使”正在他獨特的領地裏歡快翱翔;小木的貝司和二冬的鼓聲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當以兵馬俑的木訥去演繹靈活律動的音樂的時候,難免顯得有些滑稽,但隨著時間的延長,木訥演變成了毅力,單調到了極端,當各種樂器一起融合起來的時候,我們突然感到小木的貝司是如此驚豔無比;最後一個緊隨暴風雨而來的夏侯傑,那種“五音不全”的擔憂仿佛也被一掃而光,他的技術和表演欲簡直飛躍了一台階,船長拿給他的樂譜他很快就掌握了,而且在音樂響起的一刹那飽含深情(想必苦難總能激發人們的藝術天分)。
夏侯傑回來兩天後,他用一條長微博(符合他一貫的行事風格)記錄了那段時間的“空缺”:
“隨著老爸的事業幾乎是一夜間的成功,他們之間原本就不穩固的關係也隨之一夜之間變得岌岌可危,陷入一種僵持。無論我做何種努力都是徒勞,我隻是他們之間一個微小的毫無聲息的存在。那種僵持沒有很快結束,連接他們之間的那條線顫顫巍巍、細若懸絲的線一時不肯斷裂。我幾次閉上眼睛等待那一聲斷裂的聲響,卻又幾次僥幸地睜開眼睛看到它依然還在。時間一點點延長,被這種危機折磨過幾次後,我變得有些麻木了:我能清楚地看到那條線下的裂縫越來越寬、越來越深,索性隻等著一個時間掉下去就是了。可即便如此,那時我心中竟有一絲希望在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強大起來,並出現一瞬間的幻覺,覺得事情可能沒有想象的那麼糟,而一旦我如此覺得,線就在這一想法浮現的瞬間驟然斷裂。於是,我一下掉進裂縫裏爬不出了……”
我們曾試圖給夏侯傑一些安慰,可無論說出怎樣的話都覺得別扭,最後反倒是他借了一個巧妙的機會反過來安慰他們:“我沒事兒,一切都挺好,而且以前就有一個家,現在反而多了,有了兩個家,爸爸家和媽媽家。”
這是夏侯傑唯一一次跟我們談論他的家事,在我的記憶裏,這句話始終很清晰、很難忘。
5
九月,學校一下子熱鬧起來,久違的臉龐和新鮮稚嫩的麵孔充斥著校園的各個角落,五彩斑斕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動,各種聲音將我一下拖入混亂的漩渦。我一邊越過冷飲機去檢視往來的人群,一邊在各色不耐煩的注視中將查找零錢、遞出飲料、接受抗議,此時“熊霸天下”是我一個人的。
那幫家夥無暇顧及新生入學的盛況,整天待在琴行進行比賽前的排練,也隻有我這個“樂隊之外的人”才能支撐起門麵。船長在排練之外還不忘反複叮囑我:“我們的藝術是靠你這樣的人來支持的。”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們的樂器花掉不少錢,但他不能靠我一個人將這些賺回來!何況我那些樂器沒一樣是屬於我的!我之所以這麼賣力完全是因為某天晚上,當我們徹底恢複了“晚間音樂聊吧”後船長在眾人微醉的時候說的那番話。
“做完這場演出我得離開你們一會兒,公司派我去另一個城市拓展業務。”船長抽著煙突然將話題轉向。
“你不是永遠不回來了吧?”我問。
“隻要那個地方比我們的‘熊霸天下’賺的多,說不定我就不回來了。”船長笑了笑說。
“以你先期的表現……我這人說話直你別介意啊,”夏侯傑接話道,“以你先期的表現我覺得你還缺少那麼一點兒做生意的天賦。”
船長笑了笑,不置可否。
“沒錯,船長天生是個藝術家。”我說。
“放心。船長要是消失了,有人會立刻幫我們找到他。”馬猴在一旁插話道。
眾人發一聲笑,再次轉了話題,讓阿陳為大家彈唱助興。
“喂!你要是嫌這邊錢少,我們下月給你加工資。”阿陳唱歌的當兒,我聽見夏侯傑醉眼微醺靠近船長毛茸茸的臉頰說道。
我終於決定顧幾個學生來臨時幫我的忙,新生入學,生意好得一塌糊塗,代價是我忙的焦頭爛額,我不得不趕緊脫身到外麵去協商進貨的事兒。告示貼出後,竟有很多人前來應征,而且一律都是男生,我出於雄性的本能挑選了幾個,但具體是什麼標準鬼才知道。還有令我感動的是,我那未經官方認可的學妹亞冰一有空也會跑來給我幫忙,條件除了讓我請她吃哈根達斯,還有就是聽他對小木各種各樣的抱怨,其核心思想是:“那個家夥竟敢疏遠我。”
下午兩三點鍾是一天最清閑的時候,這段時間臨時幫忙的人不會過來,單就剩我一個。通常我會將收音機調到音樂頻道,給自己倒上一杯冰爽的橙子和菠蘿汁的混合物,慢慢消磨沉悶炎熱的午後時光。
建築玻璃和光滑的水泥地麵被太陽照得明晃晃的,也會有無精打采的貓步履懶散的沿著圍牆從對麵移動營業廳的房頂一路走向和我們小店並排的第三學生食堂。對麵南京油餅店的小林此時正用純正的東北話在電話裏跟自己的女友獻殷勤,偶爾會隔著沉悶的空氣衝我俏皮的看上一眼。阿芳理發屋裏的老板娘估計正在那張破舊的沙發上打盹兒,門口的那個旋轉招牌在太陽底下悄無聲息地投下單調變換的陰影。
“是不是每個人都懶的說話?”收音機裏傳來電台DJ的“串聯語”,是個蠻愛絮叨的家夥,不過這樣的時光聽聽他的絮叨也未嚐不可,“沒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似的躲在直播間的冷氣下愉快地向你們推薦好聽的歌曲。我有個朋友現在還在海邊釣魚,是酷愛此道的家夥,但他不一定熟悉此道。在此我想替他求助一下收音機旁的熱心人士,有誰能幫我解答一下‘魚睡不睡午覺’的問題……哦!這裏有位叫‘為何不傷心的’聽友在我的微博上留言,問我從小是不是就愛討人厭。哈哈!遇到這樣的問題我從不求助別人的意見……有個叫‘愛誰誰’的聽友微博留言說‘能不能放些讓人睡得更踏實一點兒的歌’。我想如果這位朋友不是在諷刺我的音樂品位的話,就是他得了失眠症……
我坐在冷飲機後的塑料椅上,被這家夥講得昏昏欲睡,遠處某棵樹上的知了突然想起似的大聲聒噪起來,透過悶熱的空氣遙遠而夢幻地傳過來。坐地風扇旋轉著腦袋在一旁發出冗長乏味的聲響,每隔十五秒鍾就將店裏各種物件味道攪在一起吹向我的臉。
我聽到腳步聲便從椅子上起身。
“一個冰淇淋。”一個臉龐紅暈汗水涔涔的女生說道。
我打開冰櫃的蓋子,那女生將頭探過來,手伸進冰櫃尋找了一番。
“……要治療失眠有很多方法啊!”我不自覺地將注意力偏向收音機,“真不知道這是一位實心眼到哪種地步的朋友。請你再給我微博留言,或者幹脆打電話來,說說你到底失眠到什麼程度。對付失眠我是很有一手的……”
“就要這個吧。”那女孩最終選定了草莓冰淇淋,千篇一律覆滿了巧克力和葵花籽兒的那種。
找零完畢,我例行公事似的衝她打了聲招呼。一抬頭,遠遠地看見了她——十五度向左傾斜著一步步朝我走來,頭發似乎剪短了一些,隨著她的步伐有節奏的晃動著。
“……從晚上六點開始就一刻不停地在體育館打球,十點鍾準時收工,加上回家和洗澡的時間,剛好十一點開始上床睡覺,將空調調到二十三度,再將臥室的一扇窗戶打開四十五度……”
“怎麼就你一個人?”她笑著問我。
“其他人……”顯然,我不知如何是好,“他們都去排練了。”
“排練?”我沒頭沒腦的話是讓這場對話進行下去的必要成分。
“我們組了個樂隊,打算參加今年的搖滾大賽。”
“在海邊的那個?”
“沒錯,就是那個。”我說,“到時候會去?”
“當然。”她笑著說。
我看著她的表情,驚訝於暑假帶給她的轉變——我是指她對我態度的轉變,根本就不需什麼“巧合力”和“邂逅”,別聽那些言情小說瞎扯!
“對了,打算要點兒什麼?”我問她,並且充分地看了她一眼。
“原本隻想過來跟你打聲招呼來著,既然這樣,好吧,隨便來杯飲料吧。”
“有點強買強賣的意思。好勒!請你喝一杯我剛剛發明的新式飲料。”
“……呃,最後一步,”收音機還在繼續,“絕對是頂頂重要的一部呦!在距離枕頭一米左右的距離放上貝多芬《月光協奏曲》或是弦樂四重奏《今夜感覺我的愛》。喂,這位朋友,您就準備享受本年度第一場酣睡式睡眠吧!嗬嗬嗬——哈哈哈——好勒!想必這個家夥已經睡著啦!”
我進行著一係列程式化的操作,並深刻地意識到“她在一旁正緊盯著我看”的問題,收音機裏的家夥還在絮叨,不過我來不及把它關掉了。
“嚐嚐這個怎麼樣?”我舒了一口氣,將涼絲絲的飲料連同我顯然不怎麼自然的笑一同遞過去。
她接過去啜了一口,會意地一笑。“嗯,不錯,很好喝。”
“……想聽什麼繼續留言過來,當然,發短信過來電信公司也是求之不得,號碼我懶得再重複了,現在,暫時就照我的安排,來一首老歌怎麼樣!?好勒!《穿過你黑發的我的手》!”
午後時光加上懷舊流行樂,這小子不賴嘛!
她要付錢,被我阻止了。“獨家研製,實驗階段,不用付實驗費已經算不錯了。”我說。
她笑了笑,衝我招招手。“那,走啦!”
“喂!”我叫住她,“還去那裏看書嗎?”
她點點頭,轉身離開,身體一下一下在太陽底下晃動著。
為何身抱兩個小妞我還打不開情懷
酒館前的招牌已被窮人販賣
姑娘和警察現在是我的最愛
來一杯朗姆酒那就徹底樂開懷
從森林跑出的漢子喲,你可千萬別亂來
……
嗨!對不起!Sorry !Sorry!剛剛下載有誤!網絡有時候還是不靠譜啊!而且您不是也得允許嘮叨了半天的主持人和聽了半天的導播一起去上廁所的事情發生嘛。好勒!言歸正傳,《穿過你黑發的我的手》 !
穿過你的黑發的我的手
穿過你的心情的我的眼
如此這般的深情若飄逝轉眼成雲煙
搞不懂為什麼滄海會變成桑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