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對青春活力的肆無忌憚的揮霍
1
“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啊。”我承認老媽的這句話讓我有種逆子的負罪感。
他們本希望我在社會上打拚出人頭地,我卻再次夾著尾巴逃回了學校。
“你不應該隱瞞。”夏侯傑這個混蛋居然還有資格這樣勸我。
我沒有搭理他,我怕會把他打到二維空間裏去,而且是黑白色的。這個當初誘騙我的混蛋也很知趣,仔細審視了我的表情後住了嘴。
我最後一個上了公交車,肩膀上的背包顯得格外沉重。上車之前我狠狠地罵了一句,想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車外,然後溜之大吉。前麵的一個學生摸樣的人捕獲了本不屬於他的“罵”,扭頭警覺地看了我一眼。我回了一眼,一副不容侵犯的裝逼感油然而生。
我勝利了,那小子掉頭他顧。——三年了!這就是我作為一個社會人較學生的進步!
不過很快我就泄氣了。那小子身邊坐著一位可愛靈巧的女孩兒,兩人的手很快牽在一處,然後不約而同地用另外一隻手剝開棒棒糖放進對方嘴裏,並不厭其煩地一下一下對棒棒糖進行舌吻。——更糟糕的是,窗外為他們徐徐展開了一幅春季朦朧派戀愛背景圖。
我為何會如此的羨慕嫉妒恨,難道那三段戀愛史還不令我知足(如果我的心夠真誠,此處用“受夠”一詞也很妥當)!?——我的手指甲之所以被剪成現在的樣子,是受初戀的影響;我的左臉至今還留有一絲隱痛,是第二個女友所賜;在數次的失眠裏,有三分之一是因我結識的第三個女孩兒(其他是因為酒和工作,偶爾幾次是因為生理需求)。或許這其間還有若幹女孩兒出現,假如她們有誰能按照我這一標準將我統計到她們的戀愛名單中,我隻能由衷地說一句:“對不起,請原諒我的遲鈍和冷漠。”
公交車穿過鬧市,繞過幾座還算別致的山後,開始沿著山與海的交界線前行,最後我們在臨海的一家農家樂性質的賓館前下了車,一位婦人熱情地招呼我們入內。
賓館還算整潔,在我們找到出租公寓前,我們打算在這裏享受一番“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生活。我們帶來的家當並不多,核心之物是夏侯傑的三十萬現金以及一台用來寫小說的筆記本電腦、馬猴的兩把吉他(一把電琴、一把古典)和一個破音箱、船長的兩本封皮印有“黃金屋”的枕邊書、我的一百零三張CD。
在來的時候夏侯傑要求把現金換成卡(現金的使命已經完成),但我們都不同意,因為可能在明天,三十萬就要變成十五萬(明天和天使的魔鬼父親簽合同),後天十五萬現金就要變成五萬(兩個後勤主任的賄賂費各五萬)。也就說,我們即將和這個龐然大物告別,迎來一位不起眼的小兄弟,而且這位小兄弟什麼時候長大成人我們心裏也沒譜兒。那麼今晚,我們將和這三十萬一醉方休,並枕著它度過我們新生活的第一晚。
電壓不穩的電燈、殘缺不全的撲克、悶騷的古典吉他曲、誘發寂靜感的夜蟲的低鳴、悠遠縹緲的海濤聲讓我安穩愜意地度過了前半夜。子夜時分,隔壁不識時務的叫床聲讓敏感的我從睡夢中驚醒。本不抽煙的我點燃一支煙,一邊借著窗外射出的燈光看著半明半暗的房間,一邊聽著另外幾個家夥的打鼾聲和隔壁女人叫床聲奇特的混合。
——不錯的開始,我想。
我並沒有聆聽過我的初戀女友的叫床聲,我們做過的最瘋狂的事就是在傍晚寂靜無人的草地上打著滾兒接吻。她的嘴唇小而厚,淹沒了我青春所有的好奇和激蕩,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第一次跳進大海所感受到的一樣——興奮不已又茫然不知措。
那女孩兒喜歡專注地給我剪指甲,隻要看到我的指甲長了就幫我剪。在這之前我喜歡將指甲盡可能得剪短,而她卻一定要留出一點兒距離,說那樣才好看。我覺得她是那種極單純的傻乎乎的姑娘,可有時又覺得她說話很像我媽。結果,我用對待我媽的方式和她吵了許多架。如此一來,我在青春叛逆期同時違抗了兩個愛我的女人。
當我們把十五萬的現金遞到天使的魔鬼老爸麵前時,他那魔鬼的微笑再次令我們不寒而栗,我們又加深了那種將天使從他身邊解救出來的衝動。
他的女兒叫廉燕(我們叫她名字的時候,“燕”字都加了兒化音),在這個學校讀大三,他開店在這個學校不無充當護花使者的用意。即便我們把錢放到他麵前,也沒有改變他在眼睛深處對我們的看法(作為魔鬼,他有這個資格看出來)。——他養成了對這個學校所有男人的警覺,何況像我們這幾個窮困潦倒的“社會人”,
“順便問一句,大叔將這個店轉給了我們,你準備幹什麼呢?”雙方簽罷字,夏侯傑一臉諂媚地問道。
“我還沒有打算好,也許還在這個學校也說不定。”他衝我們露出狡黠的一笑。
我們不得不佩服起他的決斷力(假如他是臨時決斷的話)。他很快在我們旁邊開了一家四十平米的超市,隻隱瞞了我們兩天,就把輕而易舉地把這個八平米店裏最新的生產日期是在兩個月前的貨物以市場現價轉讓給了我們,另外還順帶搬走了未在合同之列的門口的兩株發財樹和一個屁股上有窟窿的貔貅雕塑。
當然我承認,即便他再怎麼表現他商人的精明和狡猾,一點兒也沒有影響他的女兒在我們心目中的美好地位。相反,我們越來越同情她,救她出水火的心情也越發迫切了。另外,我們對這位女孩兒的母親也頗感興趣,身為文科生的我們也很想研究一番對父親一方的生物遺傳徹底阻隔的是位怎樣一位偉大的母親(假如上帝還尊重人類的話)。
廉老板(後來我們叫廉叔)突然開張的那天我們又氣又喜。氣的是他想通過規模來和我們競爭,喜的是我們可以通過距離同那些覬覦他女兒的學生競爭。
我們給那間八平米的超市取名做“熊霸天下”,門口原本擺放盆景的地方我們豎起寫著特色貨品和價格優惠的廣告展板。夏侯傑請來一尊關公替代了破屁股貔貅,以表示在他心裏友誼要重於錢財。
其實我們店裏的鎮店之寶是船長購得一隻棕色大熊,它被擺在一側貨架的最頂端,四周被牙刷和暖水壺所圍,熊的肚子上貼了一個很大的標簽,寫了“鎮店之寶,概不出售”。船長還將那幅莫名其妙的的畫(或故意莫名其妙的畫)貼在了玻璃門上,讓那些學弟學妹繼續猜我們未猜出或永遠猜不出的無聊的謎底,我們則視此為行為藝術。
我周遭的環境除了距離我們大約十三米遠的一棵一半樹葉總是營養不良的老槐樹,其餘按順時針方向依次是南京油餅店(簡稱南油)、移動公司營業廳、阿芳理發屋、鴻基餐廳(係私人開辦餐廳)、一小段磚牆(下開拱形通道)、第三學生食堂(和我們的小店並排)。
我們同廉老板展開了價格戰,我們幾張年輕英俊迷倒眾生的笑臉(船長除外)也是競爭中不可或缺的武器。另外,我們還製定了嚴密的分工和休假製度:船長理所應當成了我們的頭兒(他終於有了船員),夏侯傑不容置疑的成了我們的財會,我和馬猴則天生一副雇工命。每個人連續工作三天便可休息一天(那八平米的房間容不下我們四人同時活動),這符合我們自由散漫的生活理念。
船長打算用休假時間搞搞副業,馬猴開始拜訪周圍的琴行看有沒有為人師表的機會,夏侯傑開始在圖書館構思他的第三部長篇小說(前兩部均遭退稿),我除了翻出那些舊CD來聽,暫時還不知道怎麼打發接下來的時間。
我們在臨海的那家農家樂賓館住了四天後便在學校附近的一所居民小區找到了兩室一廳的房屋。樓高六層,我們居於五,沒有電梯,一路上去很多人家門上都貼著“囍”字。從顏色褪變情況來看,結婚的時間大都不超過兩年。入住的第一天,我們便知道了這所居民樓的特點:我們的樓下長時間的傳來嬰孩的啼哭,我們的樓上長時間的傳來床腳與地板有律動感的摩擦聲。也就是說,我們的樓上在創造生命,樓下剛創造出不久的生命在哭,也就是說,我們正處於一個和“新生”緊密相關的環境之中。當然,樓下的啼哭的時間稍長於樓上,但這還是讓我們嫉羨不已。
幾乎每天,在包圍我們的冷冰冰的六堵牆壁之外都會傳來這兩種聲音(此外夫妻間的吵架聲也間歇性發作),這些無疑激發了我們對婚姻生活的好奇和向往。盡管每到晚上就會有撲克和音樂陪伴(偶爾蒼井空也會穿破時空到來),但當我麵對燈光暗影下船長毛茸茸的大胡子和馬猴用古典吉他撥弄出的《彝族舞曲》,我仍會感到一絲失落。
有時我們會回到最初那家臨海賓館,吃完老板娘親手料理的海鮮後,便在日落黃昏時分到海灘上散散步(路過一些深嵌淤沙的破舊漁船,船長會莫名的興奮)。我們跑著、叫著,踏濺起春季清涼的海水,驅趕著頭頂那些懷揣著優越感的海鷗。那一刻我們重又像個學生,發出無憂無慮又興奮無比的笑聲,除了身邊缺少姑娘,我們是多麼滿足啊!
2
一個月後,我們的生活和事業都步入正軌。我們的貨品進行了一輪更新,船長想出的主打飲料的策略也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我們贏得了一些忠實客戶,其中不乏一些對我們的微笑和幽默感興趣的清純小女生。我適應了嬰孩的啼哭聲,對隔壁的叫床聲也變得不再敏感(一旦覺得那其實是一項偉大事業的鳴奏曲我們就都變得很高尚了)。我們開始集體痛恨起這棟樓上的一個男人,因為和老婆吵架的總是他(我們懷疑他是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