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到有幾個人竟然看了其他一些照片!那些照片與女孩無關,但充滿了邪惡、恐怖和幼稚。其內容大致分為三種:半裸、全裸和一點式(還有些類別可忽略,隻是少量的幾張人體彩繪。關鍵是,我不知道它們該屬於以上他媽的哪一類)。那些照片出自一個變態的攝影愛好者之手(現在居然成了變態的職業攝影師),拍攝於許多個醉酒之夜或夢醒時分(從這一點看,他倒是具有等待和把握時機的攝影天賦)。
當他們旁敲側擊地向我描述話題之外的這些照片的時候,我承認我被打動了。不是被拍攝者的藝術呈現力打動,而是被他們既幼稚且衝動的激情打動——三年了,居然還都一個熊樣!
我看了看坐在我麵前吐沫亂飛的三個人,再不動聲色地看了一下我自己——這難道就是在夏侯傑主導下即將成形的“球隊”嗎!?假如我看過《古蘭經》,我會把其中最慷慨激昂的句子大聲念出來(最好用阿拉伯語),並且最虔誠地祈求真主寬恕我們。
看看我們都是些什麼人!
夏侯傑:長得白淨秀氣,但卻有一頭油膩蜷曲的短發,喜歡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長時間地不嫌害臊地看著別人(他的眼窩有些深),至畢業起就沒找到像樣的工作,最後委身到老爸的房地產公司,但仍好歪業,喜歡文學,妄想當個作家。當地產老板的利益攫取和他深信不疑的泛愛價值觀嚴重違背的時候,他卻傻啦吧唧地佛袖而去,加入到我們低產者之列,過著安貧樂道外加打擊引誘我們的生活。
沈飛:是人名,而非沈陽飛機製造廠的簡稱。長相最明顯的特點是一臉絡腮胡,入學頭一天便有了外號——船長,亦即海盜船長的簡稱。此人身材高挑,性格內斂,最近兩年眉間時常浮現兩道皺痕,鎖著令人無限遐想的憂愁。當年是學校最有名的虱子樂隊的主唱,但他卻稱最大的理想是賺錢,即使被我們打擊千遍也嘴硬誌堅(或許他是對的),可畢業後跌跌撞撞,所獲不多,在夏侯傑的引誘下上了賊船(從表情看,他有回家的感覺)。
馬奇:身材瘦小,皮膚黝黑,發型不固定,自稱有滿人貴族血統,但他爺爺的身份證上民族一欄也寫著“漢族”(估計他想以血統的高貴彌補長相的自卑)。入學不久他也有了外號——馬猴(我們有權隻給沈飛和馬奇起外號,不光因為他們某部分突出的長相,還因為他們屬於“樂隊的人”)。馬猴是個絕版的吉他癡漢,學生時代在頑銅樂隊擔任主音吉他手,畢業後仍靠在琴行教十幾歲的小孩吉他為生。他也是一個空談家,話題常包含音樂、哲學和性。起初它們是獨立的話題,後來竟相互關聯,自成體係。我承認在音樂上他確實有著過人的天賦,但麵對女孩兒他隻有空談的份兒,我甚至懷疑他有心理或行為障礙,要不為什麼他永遠都在空談而從未攬著女孩兒的腰肢衝我們傻笑過。
我(付西諾):一個體麵的銀行職員。盡管先前做任何事都顯得都一事無成,但最終憑著自己現在看來是天賦異稟的能力,縱橫酒桌,每月拿著令其他人汗顏的高工資,而且最重要的:生命女神已然出現在身邊,與當年的校花難分伯仲。當然,我得說自我評價是最不容易的,過於謙虛和狂妄自大都會招惹厭惡,但我需坦白,雖然我暫無什麼偉大且不切實際的理想,但我是蠻不錯的家夥(關鍵是其他人也這麼說)。
“你是個頑固的混蛋!”夏侯傑指著我的鼻子說,“現在情形已經很清楚了,你可以不選擇跟我我們走,但你不能衝我們潑冷水。”
“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熱情。”馬猴這個混蛋也跟著附和。
“我有不錯的預感。”船長眉頭緊鎖,發出虛偽的聲音。
我承認船長的聲音很有分量,他是個天生具有領導能力的人,那副絡腮胡就是證明。但我對麵的三個人中,夏侯傑無疑是裏麵的靈魂人物,他是個被父親趕出的低產階級,但並沒有斷絕父子關係,也就是說他隻是個暫時能和我們同甘共苦的低產階級,隨時可能跳上閃爍著罪惡之光的寶馬車,拋下我們揚長而去。而其他兩個家夥竟然壓根兒沒想到這一點:我們陪他玩兒不起!
再看看那些沒來的人,他們是怎麼說的。
“既然已經離開了,就沒必要回去,況且我在外麵待慣了。”這是給我們留下了眾多惡心之作的攝影師柳宏的回答。他說他已經不再給人拍照,而是成了野生動物攝影師,給眾多雜誌提供那些動物覓食和調情的照片。
“奇怪!給花枝招展的人拍照會令我厭倦惡心,給那些動物拍照反而沒了這種感覺。我想我會一輩子幹這一行。不過,我得承認,我佩服你們的勇氣。”接下來,電話那端傳來令人喪氣厭惡的笑。我即刻將電話掛掉。
另一個惡棍,沈曉喻,畢業後由蒼井空的粉絲陡然變為人民公仆,先前猥瑣淫蕩的形象一掃而清,變得光輝高大、道貌岸然。他現在是一名公務員,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可以盡情地將昔日對日本AV事業的苦心鑽研應用到更好的為人民服務的事業中去。
跟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喝得爛醉(他的酒量根本不值一提),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是自取其辱。果然,他沒有讓我失望,他僅用了幾句話就加深了政府和人民的對立。
“老兄,我快結婚了。我不能背叛她吧。”我承認,後來的這句話多少緩解了我的心頭之恨。
他有拒絕的權力,我也有,隻是我非得在這裏跟人磨嘰。
不論如何,我祝福他,他是我們這幾個人當中最早結婚的。
“祝你生的孩子沒屁眼兒。”說罷,我掛掉電話。
促成我最終選擇的不是坐在我麵前虎視眈眈的那三個混蛋,而是一個女人(又是女人)。她像是和那三個家夥沆瀣一氣,故意把我逼上梁山。我甚至懷疑夏侯傑是宋江的轉世,具備趁人不備將別人的老婆孩子拐騙上山斷其後路的本領。但他所做的不是將那女子拐來與我,而是將那女子贈與他人。
當那個我頗為好感的女孩兒攜著一個長相猥瑣的男人的手向我走來的時候,我的心涼了半截。大學時期,相同的一幕不知上演過多少遍,可我對此仍沒有他媽的免疫力,我隻能悻悻地說:“這些女人令我心寒。”
我走了,離開了毀我腸胃壞我心的金融界,躋身於前途未卜各懷鬼胎的批發零售業。
我承認我的離開含有報複的意味,希望上帝垂憐,讓那令我寒心的女子感受到這種報複。但那該死的公交車打碎了我這一幻想,就在我帶著行李遠去的時候,透過車窗,我看到了那個女孩兒和猥瑣男在一起壓馬路的燦爛笑臉。
我的單身公寓還有半年租期,我把它很不放心的交給我不務正業的表弟,並一再囑咐他不許隨隨便便帶女孩子到這裏來,我不喜歡那種淫意滿堂的烏煙瘴氣。可他卻說,他剛剛在我這裏就聞到了這種氣味。
我沒搭理他,我不願向他解釋這種氣息是孤獨悲涼的氣息,跟誰也不願說。
我的行李很簡單,一個帆布包裏塞了幾身衣服,包括一身體麵的西裝,其餘的衣服存放在櫃子裏。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來,我對未來沒有信心(對現在更是)。
除了衣服,我帶走了那一百零三張CD唱片和那套和我一樣不再年輕的音響設備。對此,表弟頗為不滿。我說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隻是擺設,如果他想讓這個房間更為光鮮亮麗的話,除了廉價盆景,就是一個正給孩子喂奶的老婆。
牆上的那幾張照片我沒有揭下來帶走,沒有這個必要了,因為我正要鑽進照片同這幾個混蛋並肩生活,續寫新的被賦予希望的青春故事。
3
假如一個整天吵著要和自己的不屑兒子斷絕父子關係的人看到自己的這個兒子招呼不打一聲就拿走自己的錢,而且留下的借據言辭鑿鑿、毫無半點感激,他會怎麼辦呢?報警?徹底斷交?還是在看到這個借據的當天晚上去洗浴中心訓斥一名年輕貌美的服務員?
現實是最後一個——三十萬塊錢隻能讓一個腰纏萬貫的理性的房地產商選擇做最後一件。
夏侯傑從他老爸那裏得來的這三十萬塊錢的抵押是:他這二十六年來從他那裏遭受的痛苦、不可抹殺的血緣親情,當然還有(我想夏侯傑也很清楚)未來可能產生的一個笑話(在他灰溜溜地返回家門時才有機會享受到的)。
夏侯傑從銀行取出三十萬的現金,放在我們麵前,想增加已經沒有必要的說服力和感召力。相反,這三十萬現金刺激了我們的唾液,讓我們有分掉它散夥的衝動。
夏侯傑這個混蛋看穿了我們崇高的念頭,展開雙臂一把蓋住了錢(守財奴的標準姿勢),用警戒的目光來回掃視著我們三個。看來資本家後代就是資本家後代,無論多麼體貼下層人民、與之同甘共苦都是做作,在關鍵時期他骨子裏的吝嗇會本能的反應出來。
但接下來,他說了一段話,令我們很是感動,多少挽回了一些資本家的慳吝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