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少年
李傳信1926年11月生於湖南醴陵富裏文梓園。富裏地處醴陵、瀏陽和江西萍鄉三縣(現都已改市)交界處,可稱是“鑼鳴三縣、鼓響兩省”的地方。醴陵白兔潭、瀏陽文家市、萍鄉上栗市,都是繁榮的鄉鎮,在周圍三足鼎立。富裏是丘陵中的一個小平原,可算富裕之鄉。山前屋後的大樟樹、青梧桐,小山中的竹林和油茶樹林,屋前的水塘、周圍的豆棚瓜架和青菜辣椒,大片開闊的水田和灌溉用的小溪,曲折的小路、潮潤的田埂和溪邊路旁的雜花小草,使李傳信對童年時期故鄉的土地有著美好的回憶。他曾說:“清華園有塊牌匾‘水木清華’,意即水清木華,以此比喻家鄉景色也頗相宜。不過一是人工園林,一是自然景色。”
李姓在富裏及周邊一帶是個大族,但到20世紀30年代,即使住在同一大宅院中,也已分散為多家小戶,情況各異,族規早衰,隻是親情絲連。但重視兒童少年的教育卻是個傳統,可算耕讀傳家。李傳信5歲起在村裏讀初小。後來遠房叔叔昌隆(後為中共地下黨員)在40裏外王仙鎮高級小學教書,他幫助10歲的傳信去那裏讀寄宿高小。1937年冬畢業後,李傳信因家貧失學,在家參加一些輕微農業勞動,並在父親開設的私塾裏和十來個少年朋友讀《三字經》、《百家姓》、《增廣賢文》、《幼學瓊林》和“四書”等,還學寫字,接受了一些漢學啟蒙。1939年秋,又在昌隆叔的幫助下考入醴陵縣立簡易師範學校,後轉學到湘東中學讀初中,於1942年夏畢業。
李傳信總覺得自己很幸運,從小常有兄長、老師和同學愛護。同族先輩先後上學,不時相聚,相互關照,傳信總多得一些。昌隆叔對他的幫助是最重要的。醴陵簡師和湘東中學的老師李石靜、餘誌宏(均為中共地下黨員)、校長殷德鐃和張伯蘭都是有才有誌之士,吸收抗日戰爭南歸的大學生充實教師隊伍,努力辦好學校。李傳信年少好學,常得到老師的鼓勵。即使偶爾頑皮違規或參加鬧些小風潮,大家對他從不追究。
李傳信對鄉情和師恩深懷感念。他說,故鄉給了他較好的文化基礎,給了他身心健康發展的條件,使他懂得要努力學習,意識到做人要自強自立。
西南聯大
1942年秋,李傳信進入由長沙遷到湘鄉霞嶺的明德中學讀高中。1944年夏天,日本鬼子大舉進攻湖南、廣西,他和幾位同學往大西南流亡,顛沛流離、曆盡艱辛到貴州都勻。在大哥朋友的幫助下,他又隻身到昆明找到了大哥傳勳。秋天以高中二年級的學曆考進西南聯大先修班。
進入西南聯大是李傳信生活中最重要的轉折,這期間他確定了一生的道路。他自己總結,在西南聯大,經曆了有生以來的“四個第一”:
第一次見到都市,見到並擠上火車、汽車。在桂林、貴陽歇過腳,在昆明住下。對一個鄉下人可是大開了眼界。
第一次領略了祖國的風光。從丘陵區經崇山峻嶺到高原,行程3000多裏,行色匆匆,苦中有樂。初賞桂林山水,貴州風情,當燒木炭的“黃牛”汽車停歇在黃果樹瀑布時,山峽中的大水直瀉數十丈,吼聲隆隆,震耳欲聾,蔚為壯觀。在春城昆明兩年,雖因無錢未去過石林等地,而翠湖、大觀樓、西山、滇池一帶同樣賞心悅目,悠然自得,春夏秋冬,美麗多姿,是大自然給窮學生們的恩寵。
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大學。西南聯大集合了北大、清華、南開三校的諸多學者、教授。李傳信常以敬羨的目光瞧著張奚若、馮友蘭、聞一多、朱自清、錢端升等文法諸科的大師,而對理科大師如吳有訓、江澤涵、葉企蓀、周培源、華羅庚和楊石先等似更感親切。他這兩年都在昆明西郊大學本部,而未到城裏的工學院,本部是在西郊荒墳地建築土牆茅房作大宿舍,土牆白鐵皮房頂作教室和實驗室。同學來自全國各地,還有華僑,可算“群英薈萃”。不管社會如何光怪陸離,大家生活如何因陋就簡,在西南聯在占主導地位的是真正的大學精神:關注民族和國家命運的思想境界;麵向世界前沿的學術創新精神;催人奮發上進、主動有為的文化氛圍。這些是最難能可貴的,又是大家共享的。潤物細無聲,李傳信積極地吸吮著有益的營養,努力學習科學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