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敏之《古詩的藝術魅力》的寫作
陸士清
曾敏之於1978年重返香港,出任香港《文彙報》副總編輯,代總編輯。1982年,香港波文書局出版了他的《詩詞藝術》。1986年,香港三聯書店出版了《詩詞藝術》的續編《詩的藝術》。後來《詩詞藝術》由四川人民出版社改題出版為 《詩詞藝術欣賞》。1998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將《詩詞藝術》和《詩的藝術》彙總,出版了《古詩擷英》。現在,這本被譽為詩詞賞析中“出牆的紅杏”的著作 (李元洛語),將由複旦大學出版社更名為《古詩的藝術魅力》再版,將再次普惠廣大古典詩詞的愛好者。對這本著作,我們可以將之視為“文革”動亂結束後,曾敏之思想解放、探索古典詩詞藝術的成果;但是細加推究,我發現這樣的評價雖有道理但並不十分準確,因為這涉及這部著作是何時涉筆、為何而寫的問題。
在《詩的藝術》的“後記”中,曾敏之有這樣的交代:“記不清楚從什麼時候起,我產生了想寫一點讀詩斷想的劄記,用以記下自己欣賞古典詩歌的感受,於是就動筆了。在大學教書的年代,我曾把欣賞詩歌的藝術表現與寫作技巧聯係起來,向莘莘學子灌輸過這種觀點,反應很好。後來重遊香島,又萌發了對古典詩歌的通俗化做一點力所能及的工作的想法,於是就積累了一定數量的劄記。年前出版過《詩詞藝術》,是這些劄記的結集,如今出版的《詩的藝術》可說是其續編。”
這裏,有一點說得很明確,那就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他在暨南大學中文係教寫作課的時候,就結合課程教詩詞藝術欣賞了;但是什麼時候著手寫詩詞藝術欣賞劄記這一點卻沒有明說。實際上,曾先生的這些劄記是在“文革”中期開始寫作的。這裏有他過去從未披露的背後故事。
背後的故事之一:婉拒改編“樣板戲”
“文革”期間,“四人幫”大搞文化專製主義,推行“三突出”的樣板戲,“文革”中期,一些地方迫於“四人幫”淫威,將有的“樣板戲”改編成地方戲,廣東方麵也被迫應付,欲將京劇《紅燈記》和《沙家浜》改編為粵劇,在電台演播或在劇場演出。雖然誰來改編省革委會自有考慮,但華南師範大學中文係則想接這項改編任務。此時,與華南師範大學僅一路之隔的暨南大學已被撤銷,原暨大中文係的部分師資包括曾敏之等已並入華南師範大學中文係。曾敏之告病假在家休養,不用上課,工資照領。突然有一天華南師大黨委通知他:“曾老師,現在我們派人來跟你商量,你要做一些工作。”什麼工作呢?他們接受任務,要把革命樣板戲改編為廣東話的廣播劇。一部是《智取威虎山》,一部是《沙家浜》。他們要讓曾敏之和陳蘆荻帶三個年輕的教師來改編。曾敏之接受還是不接受?他在一篇文章中寫道:“這下糟糕了,有可能變成反革命分子。因為江青的東西怎麼動呀?動錯了一點就把你打成反革命的。我幾個晚上睡不著覺。怎麼辦呢?我想出了一個辦法。跟陳蘆荻說:‘蘆荻呀,我們不能做這個事情,做了一定後患無窮啊!’我向華南師大黨委寫了一封信,說:我們這些老知識分子,根本沒有工農兵的感情。我離開了家鄉幾十年,後來也沒有在農村生活過。現在要讓我們改編革命樣板戲,是難以表現出工農兵的感情的。可不可以讓我們下鄉體驗生活。這一招很好,我馬上借了五百塊錢工資,通知我的老伴快點回來,那時我老伴在文教係統,下放英德”於是,曾敏之和老伴下農村體驗生活了。
不過,曾敏之去的不是別的農村,而是他的故鄉,是闊別了四十年後的故鄉。
曾敏之估計,一個月的時間裏改編的事會有變化。“假如一個月還無動靜,我就裝病,反正就是不幹這個事情”。
背後的故事之二:親情溫馨激發起的詩情
曾敏之是廣西桂北羅城黃金鎮人,十歲時父母相繼離世後,小學畢業後就中斷學業,三十年代初漂泊到廣州,靠勤奮自學而成才。憑一腔熱血投身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四十多年沒有回過故鄉。這次,借著所謂體驗生活,踏上了歸鄉的旅途。他先到桂林,飽覽了漓江春色,有感而發為《朝發漓江》:“波光搖蕩群峰醒,星月舒眸水色藍。買得蒲帆江上去,笑攜老伴看春山。”然後從桂林直抵羅城黃金鎮。時隔四十年,黃金鎮麵貌依舊,人事已非。當他重見兒時嬉水之地的平橋時,不禁感從中來,寫下了《口號一絕》:“休問浮沉身外事,且銜哀樂手中杯。多情自有平橋水,照得天涯浪子回。”曾敏之盤桓數日後,告別故鄉,離情依依,欲去猶戀,在《贈景桓》詩中,甚至表達了葉落歸根之念:“板水明如鏡,物華有此人。傾襟情款款,惜別意殷殷。老圃傳高節,天涯愧壯心。何年煙水綠,歸棹傍芳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