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卓文君明白司馬相如琴聲裏的高山流水,於是他們攜手私奔,當壚賣酒。這樣的愛情,即使是在兩千多年以後,仍然讓無數人醉眼迷離。劉向的《列仙傳》中說,有個叫鄭交甫的人,出遊江漢之時,偶遇兩位絕色美女,其實是傳說中的舜的兩位妻子,她們因投水漢江所以成為神女。鄭交甫見而傾心,並以真誠感動了兩位神女,於是應了他的請求,神女解下玉佩作為紀念。
無論是文君文琴,還是神女解佩,都是愛情裏的美麗情節,令人神往。可我們知道,這樣的愛情太難得也太短暫。人們總是憧憬美麗的愛情,並且願意為之尋尋覓覓。但是我們必須看到,最美麗的愛情,也敵不過無情的流光。
當愛情已成過去,縱然你挽著那人的衣裳,想要將其留下,卻也隻是徒勞。衣帶已斷,愛情已去,放不下也隻能讓自己黯然神傷,如此而已。當然,在這裏,晏殊所寫的,未必就是無法挽留的愛情。他寫愛情難以長久,其實是在表達自己對於人間聚散的無奈。
“勸君莫作獨醒人,爛醉花間應有數。”聽起來,這話帶著幾分激動、幾分牢騷。物質生活極其優渥的晏殊,也總會有惆悵和落寞,也總會有悲傷和荒涼。可見,無論你在什麼位置、什麼地方,無法擺脫的,總是世事無常。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醉臥花間的日子,相信唐伯虎是快樂的。所有的人都笑他瘋癲,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是迷醉還是清醒。
晏殊雖然經曆過些許波折,但總的來說,人生順風順水。所以,他所說的爛醉花間,定然沒有唐伯虎這樣徹底。相同的是,他們都知道,即使酒醒花前坐,酒醉花下眠,日子還是在不停地流走,時光還是在不停地凋謝。所有的人,距離塵土都不遙遠。
蘇軾·水龍吟:浮萍隨流水,盡是離人淚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裏,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有人說,生命如歌;有人說,生命如詩。在縹緲的旅程裏,我們可以為生命畫上黃綠青藍,也可以將生命刻畫得疏淡清雅。但是無論如何,生於塵世,每個人都隻如浮萍。縱然你不願隨波逐流,卻也隻能在如水的時光裏飄飄蕩蕩,不知所終。
其實,我們都是孤單的。看上去,人生常有相逢,也常因相聚而歡喜。可是,多年以後,回首往事,終於明白,所有的相聚都會以別離為結局。萍聚萍散,緣起緣滅,誰也沒有辦法。很多時候,我們都要獨自行走,獨自穿過荒涼年月,獨自看花謝花開、潮起潮落。
我們以為,春天與愛情有關。楊柳依依的日子,攜手花間,相依月下,這樣的情節的確讓人神往。如果可以,誰都願意在那樣的情境裏,詩化流年。但是,在古典詩詞裏,春天卻並非隻有春江水暖、百花鮮豔。實際上,在那些疏疏落落的詩行裏,我們看到了無數身影,在花樹之前,在水月之間,彷徨淒楚。這就是真實的生活,因為聚散離合,因為年華易老,春天裏總有秋涼,繁華裏總有蕭索。
這首詞的主人公,那個孤單的女子,因為被離思纏繞著,看花不是花,看月不是月,即使是在花開如夢的時候,她也心無所依。春去之時,落紅難綴,她早已是淚眼迷離。可是那又如何?人在紅塵,聚散難期,這樣淒涼的心境,並非獨屬於她。
此詞作於元豐四年(1081年),蘇軾四十五歲,這已經是他謫居黃州的第二年。他的好友章質夫作了一首《水龍吟》,寫盡了楊花風姿,蘇軾很是欣賞,於是忍不住和了這首。在寫給章質夫的信中,蘇軾說:“柳花詞妙絕,使來者何以措詞!本不敢繼作,又思公正柳花飛時出巡按,坐想四子閉門愁斷,故寫其意,次韻一首寄去,亦告不以示人也。”
燕忙鶯懶花殘,正堤上、柳花飄墜。輕飛亂舞,點畫青林,全無才思。閑趁遊絲,靜臨深院,日長門閉。傍珠簾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風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