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強烈願望的魚雛,在司天台一住就是好幾年,也一直沒有下過司天台。直到某天大人他忽然帶回了一隻白毛狐狸,那狐狸對人不客氣得很,大人卻十分寵愛它,甚至眉目間有了她所不能理解的縱容……這種縱容,令魚雛害怕起來。
她迫切地想知道狐狸是從哪裏來的,想知道是不是那個人的關係,才使大人變得陌生遙遠了……一個掛在嘴邊陰魂不散的亡魂,究竟有什麼好,能讓人如此念念不忘呢?難道有她的陪伴還不夠嗎,她學的還不夠像嗎?
問題的答案,在終於見到了那個女子之後,魚雛才稍稍明白:那的確是大人口中描述了無數遍的模樣,又美、又愛笑,一襲紅衣耀目得幾乎要把所有人的眼睛都灼傷了——而她自己,可能永遠也沒辦法變成那樣的人。
如果說那人是大人心中照亮一切的火光,可她呢,她魚雛永遠隻是火光背後虛浮的影子,可笑、可怕……為何心底產生了細密的妒意?讓人不禁想,世上沒有過那個人就好了——
從此往後,魚雛再也不願乖乖呆在觀星台上傻等,她自告奮勇地幫大人任何做事,臨雲宮、洛神川、藍州城,甘心情願地四海奔波,步步為營,隻期待著一個賞識、一句讚揚,相信總有一天,自己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
可是她錯了……錯得十分離譜。
就在一切將要水落石出的時候,大人給她的命令卻是不準進塔。“為什麼不能進去?阿雛能幫上大人的,不要趕阿雛走!”她難以置信地苦苦求他,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為什麼她連個證明自己的資格都沒有?
“您的妹妹,她根本沒有在意過大人您啊!阿雛不一樣,阿雛願意一直留在大人身邊。”求求您,眼中看到阿雛啊,隻看著我一個人——她還沒學會如何跟那人一樣哭泣,不知道自己這麼難看的樣子能不能讓他心軟?隻能用這種笨拙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甘與痛苦。
他低頭望著魚雛,神情就同望著當年苧席下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一樣,而她光顧著哭,並沒看見那雙晦暗眼底一閃而過的哀憐,隻聽見不帶任何感情的低啞聲音,“你永遠不會是她。”
沒錯,就像最終的最終,他甘心情願地為那個人死了一樣,在他的心裏,這世間未曾有過任何東西、任何人足以同那個人相比較,也根本沒有什麼注定。
如果說她是輸給了血脈相連的某種情感,那是不是可以用時間來換取呢……大人,我之性命,是因你駐足而賜予的,我並沒有其他東西可以給你,便用一生追隨可好?
坍塌的地宮暗不見底,魚雛強撐著從廢墟裏麵爬出,不需要摸索就能找到他的方向,隻是隔得太遠、太遠了,光是來到他的身邊,就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她滿足地靠在那個已近冰冷的胸口,乖巧地喚了一聲他名字,真好啊,終於再沒有人會打擾他們了——
“大人,阿雛會陪著你,絕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涸澤之魚,濯淖為糧。溯遊相予,擇渭而亡。
一隻白狐從石縫裏擠出來,拖著受傷的腿嗅了嗅相擁的兩人,嗚咽一聲,蜷在他們懷裏,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