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2)

仿生獸本來就具有擬境的能力,它噬人心而生,恐怕窺探的就是每個人心中最為陰暗懦弱的部分。在仿生獸的世界裏,一切都是真的,一切又都是假的,它似縫隙滋生而出的羅網,黑蛛吐絲般一圈圈細密編織,將進入地盤的人全都牢牢吸附,越慌亂掙紮,就淪陷得越深。虛妄、假想、忌憚,全都是它的食糧;甚至約定、渴求、想念,此類情緒也不放過……它就是這樣一種善惡不分,詭譎變幻的存在。

“仿生獸?隻在老一輩人的趣談中提過,怎麼可能真的有?”

安伯俞的表情活像一口氣生吞了三顆雞蛋,其他人的震驚神色也不亞於他。

玉悲樓的眉頭從剛才起就堆得老高,聽笑笑這麼一說反倒釋懷,“在下曾聽過仿生獸的傳言,說它是無聲無形的魘,一旦遇上切不可動念,否則周圍環境會隨念生變而殺意叢生。”

話雖如此,人心卻是最堅忍也最脆弱的東西,每個人都會有奢求、有畏懼、有逃避,不可能毫無縫隙,在仿生獸的巢穴裏,這種縫隙一旦暴露就會遭到無孔不入的侵襲,一不留神就會跌入重重迷境中去了。

笑笑歎道:“我剛才探你們脈象,發覺每個人或多或少已受了影響,誰也不知道仿生獸是怎麼來的,但我覺得它其實並不是一種活物,本身沒有思考的能力,也就不具殺意,而更像是各種奇技淫巧與幻象融合的產物。”

“你是指機關?”韶華已經領會到她的意思。

“沒錯,世上的東西應該不能憑空成型,仿生獸再怎麼不可思議,也做不到從‘無’到‘有’。所以機關是一定存在的,不過並不是我們常理上熟悉的機關。”

百木鷹在這時插話:“等等,我不是很理解你們的意思,既然不能無中生有,它又怎麼能輕易變掉整個環境?”他扭頭對著祝晉問:“我們一路都很小心,不應該這麼頻繁地觸動機關,是不是?”

祝晉點頭讚同道:“對,當時我們遇上冰坑也是如此,可以說毫無預兆。”

“那是因為你們之中有人已經動了念。我說過,即便是一晃而過最微小的念頭,也會被仿生獸嗅到,用來擬境。”笑笑用指尖觸摸著牆壁,弓指敲了敲,的確是結結實實的真牆。“你應該知道陣法吧,一石一木皆藏玄機,如若必要哪怕一枚飛葉也成殺器,但任何迷陣都是有固定套路的,對人而設,人入陣中觸動機關而引發幻術的手段並不少見。可仿生獸恰恰相反,它因心念而成幻象,由幻象引人觸機關,普通機關在仿生幻境中變得複雜多變,虛虛實實防不勝防。”

經她這麼解釋,人們心中疑竇漸消。韶華看了一眼氣若遊絲的菱蛇娘子,難怪她會連一個普通箭陣都躲不過,誰知道她經由仿生之境所見到的是怎樣的火海刀山?菱蛇娘子這時想的卻是那個出現在君承歡前麵的人影,那莫非也是仿生之像?若是,她是誰?區區殘影,竟能窺人心到這種地步嗎……

玉悲樓思索良久,問:“既然現在弄清楚了緣由,有什麼辦法可以破解?”

“我不知道。”

又一次出人意料的答案,笑笑聳了聳肩,背靠著牆慢慢滑坐在地上,說:“這裏或許本來就是個迷宮,又或許不是,前麵的路或許是我們假想出來的,或許我們其實已經死了……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她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累,有一抹極不自然的頹色。

是啊,即便解開甬道謎底,即便知道仿生作祟又能怎麼樣?若想脫出牢籠,除非無心無念。可無論什麼樣的人,又豈會沒有心呢?

她年幼時遇仿生獸並不是在這裏,能脫出幻境的人也並不是自己,時過境遷,如今的仿生獸究竟變作了怎樣的東西她並不了解,也許真的化成了人世間的魘也未可知。她隻是以一種非正常的姿態在地宮中活了三年而已,也許本身也早已變作魘了。

“不管怎麼樣,繼續呆在這裏也不是辦法。”韶華俯下身來,替她把淩亂的頭發理好,將人重新扶起來,“接下來的路我走最前麵,咱們還不能休息,一旦水盡糧絕就真死定了。”

經他一番鼓勁,大家重振了精神繼續往前走。一路無話,不知道是不是找出原因的關係,這一次每個人都走得很平靜,穩定了心神排除他念,數個時辰過去了倒也沒出變故。

在甬道中,分不清外頭是白天還是黑夜,隻有疲憊感和饑餓感如期而至,萬幸的是這裏大多是習武之人,暫時沒被困境削弱意誌。走走停停之下,隻有菱蛇娘子的狀態越來越差,傷口的血止住了一陣又流出來,她趴在公叔薦背上半昏半醒,公叔薦的臉色變得沉重肅穆,時不時需要停下替她運功支撐,笑笑縱然看著擔心,卻也沒有任何辦法。

第三次停下的時候,公叔薦背上已經全濕了,衣服被血浸透頗為觸目,兩人一路再沒有說過話,氣氛卻比任何時候還要冰冷,所有人都在旁看著默然不語,心中卻都知道菱蛇此番是撐不下去了,唯有他像認識不到現實一樣,愈發費力地將內力源源不斷輸出,汗水順著緊抿的唇角滴落,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