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都不是陸隨如此憂慮的原因,他所擔心的是端王日益激進的行事風格,哪怕從旁人的角度看來,端王對政務也未免太過投入了,投入的同時變得異常決絕,整個人好像被某種力量驅使著不斷前進,根本無法停下腳步,抑或是他自己不想停下腳步。
陸隨記得自己曾問:“殿下,人家稱你是‘逍遙王’你怎麼好像樂得其所了?”所謂“逍遙王”不過是個挪揄稱號,“天命啟清”四個字卻不是任何人都背負得起的。
當時端王朗聲笑道:“誰都企圖逐巔峰,我亦不例外。隻是腦中時常會冒出混跡江湖的快活,如果有幸遠離君王家,天生便是江湖人,難道不比現在活得逍遙自在的多?\"
一柄劍、一壺酒,攜手紅顏牽白馬,仿佛自己就是江湖人。
他曾說自己那樣得羨慕這種自由——現在卻好像一夜之間全忘記了。
在陸隨看來,有朝一日端王若要成為天下之主未嚐不可,或者說以他之能一定會做到,可端王他……其實並不想要那個王座吧。
如此陌生,如此令人敬畏,他決定逐巔峰的原因是什麼,陸隨不敢往下深想,隻知一個道理:若是以一國之君的身份再去癡戀了不該癡戀的東西,那通常隻有兩種結果——
斬情思或者負蒼生。
“陸大人?”
“千機子”喚了陸隨一聲,見他眉頭快要堆成山了,就道:“陸大人,人是會變的。”
陸隨蒲扇停頓住,苦笑一下搖了搖頭。隔好久才拋卻掉腦中可怕念頭,又問:“對了,你知道司天監賀青這人嗎?”
“天機子”的神情難得肅穆,斟酌良久才說:“此人得窺天機,知你我不知之事,實有大智慧,若能為朝廷所用,必定國士無雙。”
“國士無雙……”陸隨意味不明地嘿了聲。“殿下也是這麼評價此人,還說留他自有用處,我卻看他不像好人,真不明白為何要與此人有所瓜葛,你得空替我再好好查他,別跟我說什麼來曆不明,他是王母寶雞的蛋裏孵出來的不成!”
說完,他甩下蒲扇站起來,招呼都不招呼一聲就拍拍屁股走人。風撩輕煙起,光陰落滿頭,“千機子”撚斷了最後一支香,悠然歎道:“托人辦事這麼大架子……可知有時候‘不明’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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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等人被困甬道裏將近一整天了,雖然隨身帶了水,幹糧卻不多,吃完沒多久肚子又餓起來,八個成人加上一個受了重傷的菱蛇,完全沒有長期支撐的可能。
他們停下休息的時間越來越長,陰暗的空間加重了每個人心頭壓力,不少人開始麵露疲色。其實有一點非常奇怪,如果這裏真的是個藏寶密室,按理說再怎麼隱秘複雜也不會有此規模,密室的用途意在藏寶,其本身構建就耗費了過多財力,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笑笑一路都在想這個問題,韶華說的話也讓她十分在意,究竟是什麼傷了菱蛇娘子?是人為嗎?能比菱蛇武功高的人並不多,何況她話中並未提及有人暗算,她所看到的君承歡前麵那人影又是誰?所有的疑問就跟這裏的路一樣錯綜複雜。
時間一刻不停地流逝,大家急著搜尋線索,神經已達前所未有的緊張程度,這時有人在牆上發現了密密麻麻的鉞痕,循著鉞痕居然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安伯俞。
安伯俞沒受什麼傷,在眾人照料下很快醒來,玉悲樓第一個忍不住開口問他:“安兄弟,你怎麼會在這裏,其他幾人呢?你們沒在一道嗎?”
安伯俞迷迷糊糊還摸不著頭腦,坐息了陣兒好不容易才找回舌頭,結結巴巴道:“玉…‘玉佛爺’你們怎麼都在?我這是、咦,這是怎麼搞得!”又苦思冥想了半天,他逐漸回憶起來:“哦對了,本來我跟著他們幾個在這裏頭兜兜轉轉,後來看到岔路變多就分開走了。”
“你們變單獨走了?”
“對,我們約定了新記號,準備搜尋一段回原地碰麵,覺得這樣能找的範圍大些。可之後沒多久,我就發覺這甬道在越變越窄,嘿,他娘的奇怪了,真是越變越窄,前頭還出現了許多道門,一層套一層看得人眼花繚亂,那場景就跟走進了地獄裏頭反複踩鬼門也似。我正覺得奇怪,結果轉個彎就見雯山萊那小子不知什麼時候繞我前麵去了,我喊了他兩聲他也不理我,隻說找到了出口叫我跟他走,我一直跟著他暈頭轉向繞了好幾個時辰,想不到後來他越走越快,眼看就要沒影蹤了,我一急,追上去卻還是跟丟了人,之後頭腦愈發昏沉,也不知什麼時候就失去了知覺……”